那女孩大约比碧丽珠年纪更小,瞧着也就是豆蔻模样。椭圆的鹅蛋脸,边角溜滑,好似一滴水珠滚过。眼睛不大,却天生一副笑模样,弯弯的两个月牙儿,衬着粉红的脸色,眼底波光粼粼。
她瞧了瞧门口两人,那一双月牙熟稔地眯起来:“姆妈来看我啦。”
若是这女孩弯着眼儿,用轻飘飘的嗓音念出一句话来,任是谁也得在她面前败下阵去。
卢紫姚像是也被她迷住似的,软下了一副脸色,蔼声与她道:“我是引着贵客来的。这位徐老总初来婉约楼,听了你的名声,想来看看你。老总尊贵,喜欢温驯体贴的女子。你好生伺候着,不要坏了规矩让他不高兴。明白吗?”
女孩儿一叠声答应着,声音清脆的真如鸟儿啼鸣:“明白,黄鹂明白。再不懂事的孩子,在您身底下养了这么些时日,也该明点事理的。黄鹂没有别的姐姐这般那般的才华,听话也算仅有的几个优点一条。姆妈且放心。徐老总也放心。”
这番话说的体贴又漂亮,绝不是一个没见识的孩子说的出来的。徐篡明打量着她红扑扑的脸颊,晶亮有神的眼睛,觉得被碧丽珠作弄的郁气一扫而空,连一直冲鼻子的金线笼香都变得馥郁芬芳起来。
他暗想:这莫不就是际遇?若是碧丽珠从他,他必不会再邂逅黄鹂。
他在卢紫姚后头堵着,装腔作势地轻咳了几声。
卢紫姚笑着望他一眼,身子婀娜多姿的往旁边退去:“老总早倦了,还忍着紫姚讲这些啰嗦话。看样子,黄鹂还入得您眼缘。那屋子和姑娘都留给您,紫姚不打扰了。一夜春风。”
卢紫姚的脚步声渐渐的远去了。
黄鹂冲徐篡明又眯起眼一笑,白皙的胳臂挽上徐篡明:“徐老总是累了吗?”
“还好。”他简短的回答,心思却放在那柔软的少女藕臂上。
“那要不要吃点东西?底下厨房里头还有舌嚼牡丹。是北方极寒之地长成的牦牛,凶猛血悍,喜食生肉,身上粗毛足有一指长,用以抵御严寒。”黄鹂儿偎在他身旁,耳尖悄悄染上几分绯色,轻柔的说,“他们平时隐匿在深山之中,人迹罕至。最北的漠河春日来的晚,每年的三月,经历一整个食物稀少的冬天,草皮被啃光,以草为食的动物们大批大批的死亡,他们没有了食物来源,才会到村子附近觅食。即使是这样也很难靠近,只有同样在那里长起来,最有力气的猎人才能捕杀。婉约楼花大价钱从他们手里买下这些牦牛,专人剃毛剥皮剔骨后留下的鲜肉,切成细细的薄片,冻在冰室里满一日,然后提出来碳烤半个时辰,端到盘子里的时候牛肉还刚刚温热。两片叠在一起,每片肉边上裹着一圈冰碴子,中间夹着当季的鲜花。”
“哦?”徐篡明被勾起了兴趣和食欲,“牦牛肉难道不粗?”
“粗肉哪能伺候老总们呢。”黄鹂剥了一瓣橘子递进徐篡明嘴里,“这些野生牦牛,最硬的皮剥开,里面是最鲜最嫩的肉。老总没尝过吧?花香与悍牛,又锋利又柔软,相克相生。天下事多少都是这么矛盾着哪。”
徐篡明嚼着橘肉问她:“是些什么花?都是桂花么?”
黄鹂回答:“不止。还有些月季和大丽花一类。但还是以桂花居多。”
“我倒没有见过其他的花。”徐篡明暧昧地摸了摸黄鹂的腰际,她柔顺的贴在他身上,“怎么叫菜?找娘姨下去叫么?你的丫头娘姨呢?”
“您太抬举黄鹂啦。”这句话好像逗笑了女人,“我还小呢。接的客人不多,姑娘没地位的,哪来的娘姨丫头?都是自个儿弄自个儿。”
“那让我下去叫么?”徐篡明暧昧地抬了抬腿,黄鹂正坐在他腿上。
黄鹂揽住他的脖子:“那怎么行。屋里有叫人的铃儿,挂在床檐儿边上。铜绿的那个,哥哥望着了么?”
徐篡明往床边一看,果真挂着一个雕花铜铃,一伸手就能碰到。
黄鹂极懂眼色的跳下地,走到床边拉铃里的拉环,徐篡明坐在桌边,只听叮铃一声脆响。
黄鹂又推开门走到围栏旁边往下瞅。一会儿徐篡明听见外面有人问:“鹂儿姑娘,有什么要的么?”
然后是黄鹂的声音:“一盘舌嚼牡丹。尽快送上来。”
“还有什么别的么?”
“四两半清酒。新鲜的红豆果子也送一碟子上来。”
底下那人似乎有些为难:“酒和果子都能马上给您送上来,舌嚼牡丹要等一阵子。是一起送还是分开?”
黄鹂想了想:“分开送。先把酒和红豆果子送上来吧。”
“听您差遣。”那人回答。
徐篡明安静地等在屋里,一会儿黄鹂和一个穿着青色短打的小厮一起进来了,小厮手里端着漆木食盘,上头搁了一个小巧的陶瓷酒瓶和一碟子糕点,糕点还在冒着腾腾的热气。香甜的气息漫的满屋都是:“老总,您的酒和果子。”
“搁在桌上吧。”黄鹂在一旁吩咐着。
小厮应了声,把食盘里的酒和红豆果子放在红酸枝木桌上,又回身出去端了另两盘东西进来:“舌嚼牡丹还得等一会子,老总先拿米粉汤和爆炒牛河垫垫饥。”
小厮收了食盘,行了礼退出去了。房间里又只剩下黄鹂与徐篡明两人,还有不断冒着热气的食物。
一瞬间,小小的屋子里充满着食物的香气,好像连蜡烛也变得温暖了似的,散发着昏黄柔和的光亮。又是热气又是暖意,女孩子柔软的肢体就在怀抱里,徐篡明深深的叹出一口气,脸上都是满足的神色。
黄鹂一直悄悄观察着他,见此轻笑道:“屋子里真暖和。老总不是倦了么?吃点东西就精神了,也能再说说话。”
徐篡明佯怒地调笑着:“怎么,不想老子睡你?”
“哪里。”黄鹂把各色盘子摆好,在他面前置上一双木筷,回身递了个媚眼给他:“鹂儿一直偷盼着哪。”
“那你不让老子睡觉。是故意耽误我功夫么?”
“怎么是,”黄鹂又偎了上来,热气缓缓地吐进他耳朵里,像是在默念什么咒语,“到了繁桂十街……人总会做奇幻的梦。老总也是不能很容易的抽身出来的。明日……还是明日再考虑。莫辜负当下好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