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跟踪了。
这不是第一次。却是最明目张胆的一次。
周妍能很快察觉自己被人跟踪，她事后回想，不是自己神经天生过于敏感，一下子就发现自己被跟踪，而是因为跟踪者从没想过隐藏自己的行为。
下了班，从打工的店里出来时，周妍就注意到一个人。
这人，一身黑。戴了帽子、围了围巾，全身上下只露出了眼睛部分，裹得严严实实的。
这样的装扮，在寒冷的冬天并不奇怪。但是，此人直辣辣朝她看过来的眼神，实在太过渗人了，看得她浑身发毛。
从体格上来看，周妍推断出这人是男的。
光是性别这一点，就让周妍心里隐隐生出不好的感觉。
晚上九点多，许多店铺已经关门。
记忆中熟悉的、热闹的且清晰的街道，有一大半，从这个世界“消失”了。
已经熄了灯的店铺，与黑夜整个融为一体，宛如被黑暗吞噬殆尽了。
路上几盏路灯，天上几颗星，失去了店铺里的灯光，辅以下过雨后的湿漉漉的街道，几乎没有起到照明的作用。
虽然隐隐约约听到人声，但放眼望去，街道上没有一个行人。
即便不去观察巷子周遭的情况，以周妍对这条走了无数次的巷子的了解，也清楚：现在出去是不安全的。
她重新回到店铺里，去等一位收拾餐桌、进行卫生大扫除的阿姨。
这位阿姨姓李，是附近的当地居民。她回学校有一段路与李阿姨是相同的。她们都需要经过那条巷子。可以一同走到大马路。
那条马路，紧挨着学校，是学校连接外面世界的主道。一天24小时，车流不息。不愁无人。
她返回店里，向李阿姨表示要和她一起回去的时候，李阿姨一下子就猜出来她“不敢”回去。
不过，李阿姨以为她是怕黑。
她也没否认。
等李阿姨忙完活出来，已经过了十点了。在这等待的期间里，她回想了自己最近接触的人，以及有可能得罪的人。
什么头绪没有。
再一次从店里出来时，男人却已经不在了。
当下，她以为自己神经过于紧张了。
但是，她很快就意识到，她的过于小心是正确的。
李阿姨的腿因为曾经生过病，行动有些迟缓。又因为白天下过雨，再加上这条路并不平整，坑坑洼洼积了不少水。
两人走得很慢！
夜深，两个人每迈出一步，就能听到清晰的脚步落地声。再加之，夜晚非常安静，脚步声如同回声一般蔓延在她们身后。
虽然脚步声不断，但街道却愈发显得安静。
而就在这静谧中，周妍听到了从她们背后传来的脚步声。
不知哪家喂养了猫，“喵……”懒洋洋的一声，在寂静的夜里，营造出丝丝缕缕的神秘与恐惧。
她正准备回头去看身后的人时，李阿姨的手颤抖着伸了过来。长着厚茧的手掌覆盖在她的手背上，使劲摇了摇，示意她不要回头。
李阿姨看上去，要比她紧张许多。
她不知道李阿姨是什么时候发现后面有人跟着她们的。
但李阿姨脸上满是恐惧的神情，让周妍充分明白身后那人的跟踪是多么的异常。
李阿姨没把手收回去，就着不舒服的姿势，将手搭在她的手上，朝前走去。
两人的步伐不受控的速度越来越快。毋宁说，是李阿姨单方面加快了走路的速度。
但两人都有默契的没有跑起来。
似乎一旦跑起来，连恐惧也会从身体里不受控制地奔涌出来。
身后的脚步声，一直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没有变化。
那人似乎也加快了速度。
这一认知，愈加确认了她们心中的猜想。
她们是真的被跟踪了。
从店里到大马路，平日里走了上百次的路，今天走得格外的漫长。
这让周妍想起四人吃火锅的那一次，同样走得格外的吃力。
昏黄的路灯，只能短距离地照射在临近店铺的墙壁上。当红砖房的墙壁缝隙里生长的几根枯草成为浓墨重彩的黑色中唯一的一点可视之物时，她和李阿姨皆已经几次踏进了水洼里。
仿佛墙壁上的那点光，吸走了她们脚下所剩无几的光线，让行进的路变得更黑了。
她们顾不得确认脚下，脚有时踩进了水坑，在黑夜里发出过响的声音。
每当这时，周妍就能感到手背上传来的压力和疼痛。这让她感受到李阿姨的紧张与恐惧。
此时，两人完全顾不得上说话，更顾不得去瞧彼此一眼，硬着头皮，装作什么也没发生，继续向着大马路奔去。
然而，行走的步伐却自欺欺人地越来越快！
第一声车喇叭传来时，两人彼此对看了一眼。乌漆墨黑的环境里，从彼此的眼里似乎都看到了希望之光。
“啪——”踩到水坑的声音。
不是她们踩到的。
“啪——啪——”
连着几声。
是身后的人踩的。
路再不平整，也不至于连续踩中水坑。
周妍猜测那人是故意发出响声的。
被连续的踩水声刺激，李阿姨终于精神崩溃，受不住刺激，“啊”地一声，惊恐地快跑起来。
拉着她奔跑的速度，让周妍这个年轻人，都自愧不如。
身后那人的步子也急促起来。
李阿姨开始大喊“救命”！
周妍不确定后面那人听了，会不会受了刺激突然攻击她们！
幸运地是，大马路已经近在咫尺，她们很快就进入了安全区域。
在远离背后的街道，进入大马路的车噪音的范围里，周妍才终于顾得上去看一眼自己的双脚。
已经全湿了。
不论是她的，还是李阿姨的。
李阿姨拉着她艰难跨过围栏直接站到行车道上，才停下。
大概是确定自己脱离了危险，李阿姨的身体像突然断了脊柱一般，完全瘫软成一团，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
然后，慢慢地松开了抓着她的手。
不时，有夜车鸣着喇叭、开着前置灯绕过她们。车内人异样的目光一闪而过。
这让她和李阿姨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
在李阿姨坐在地上休息的当口，周妍为确认一般回头去看。
那人还站在阴影处里。
隔了不远的距离，周妍还是认出了这个人，就是起初店门口那个裹得严严实实、露出渗人目光的男人。
看到她回头，男人将手伸至头顶，然后缓缓地握紧了手指，类似一个握拳的动作。
那是一种势在必得的挑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