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眼睛细长的女人十分肯定道。
对方说得这么坦然，一下子瓦解了周妍心中构想的所有说辞。
“你还记得。”周妍重复道，有欣喜有感动。
“当然记得。”女人说道。听她的口气，好像记得这件事是理所当然的一样。
“你是要问猫的事吗？”女人主动问道，放下了一直在她怀里闹腾的小孩。
等小孩站稳身子之后，周妍直接问道：“那只猫呢，还活着吗？”
女人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问道：“你是当年那个在车站里肚子疼得厉害的小孩？”
“我就是。”周妍道。
“都长这么大了。”女人感慨，试探着问道：“你和那个男生是什么关系？”
思索片刻，周妍没想到合适的词，于是摇了摇头。
“不好说吗？”女人淡淡地说道。
“算是认识吧！不过很久没有联系了。”周妍答道。
“这样啊！”女人抬头看了她一眼，自言自语道：“看你的样子，应该是不知道这件事了。”说完，女人沉默了，像是在组织语言，细长的眼睛眯着看向远方。
小孩以试探般的语气叫了声妈妈，女人回神，低头看了一眼，安抚道：“别闹！等会儿。”
小孩生气地哼了一声，踢起道路上的雪来。
女人没理会，而是看着周妍，眯起了眼睛，十分肯定地说道：“猫已经死了。”
“还是死了吗？”周妍喃喃道，心中说不清什么情绪。
她心中一直都有猫可能死了的隐隐担忧，如今只不过被证实了。
“这件事我不知道要不要告诉你。”女人说道。
周妍努力牵起嘴角，“没关系。谢谢你告诉了我真相。”
“真相？猫的事情吗？”女人反问，然后摇了摇头，说道：“我要告诉你的不是这件事，而是与男生有关的事情。”
“男生？”周妍吃惊道。
小孩听到她的惊讶声，睁着一双大眼睛，看了过来，似乎受了惊然后紧挨着女人的大腿站着。
女人“嗯”了一声，说道：“男生在将猫送给我的一个多月后找了过来，说要带走猫。”
“他有来找过你？”周妍自言自语道。
“嗯，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我的，不过应该找了不少时间。他来问我要猫，我已经养了一个多月……”
“等等！”周妍打断对方的话，猛然想到了什么，急问道：“猫不是一抱回来就死掉了吗？？而是养了一个多月之后才死掉吗？”
女人听到她的疑问，也是一脸困惑的表情。
“没有。我养了一个多月都活得好好的。”
女人陈述道。
周妍感到自己理解的和女人说的，不在一个频道上。
“那它怎么死的？”周妍问。
既然一开始就没死，又养了一个多月，伤不应该痊愈了吗？还是说伤得很重，养了一个多月都没有痊愈？
“这正是我要告诉你的事情。”女人说道，看了远边的天色，皱了皱眉，对周妍说道：“不好意思，我正在赶时间，我们一边走一边说吧！”
不知不觉中，她们已经在雪地里站了一阵子。周妍道了声抱歉，女人摆了摆手说没关系，一把就抱起了早就等得不耐烦的小孩。
“当时看到男生的样子，我是没有认出他来的。”说到这里，女人像是回忆起了过去看到的一幕，无奈地摇了摇头。
小孩紧紧地圈着女人的脖子，好奇地拨弄着女人后颈上的碎发。
“头发乱糟糟的，看上去好久没有洗了，油得不成样子了。胡子也是，应该很长一段时间没刮了，整张脸显得又脏又憔悴。走近了，衣服上甚至能闻到一股难闻的味道。”女人说完，用了一个词评价，“就像是一个‘乞丐’一样。”
这和她记忆中的男生的形象完全不同。
“发生了什么事吗？”周妍艰难问出声。
与男生分别的时候，男生看上去还是好好的。
女人停下脚步，换了个姿势抱小孩。过了一会儿之后，女人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我问他什么他都不回答，只一个劲地说要猫。”
说到这里，女人叹了一口气。周妍的心不禁也跟着沉了沉。
“我起初并不想将猫还给他的，当初是他自己说到了开车时间如果不能回来的话，猫就送给我的，而且我也已经养了一个多月，和猫多少有些感情了。”说到此，女人吃力地向上托举着小孩的屁股，然后继续说道：“但他那副样子……我实在有些于心不忍。于是最终还是将猫还给了他。”
“他把猫带走了？”周妍问。
“怎么说呢……他是带走了，不过，”女人惨然地笑了一下，“他也杀死了它。”
“它杀死了猫？”周妍大脑一片空白，不相信地摇了摇头，“怎么可能？”
他不是将它从那间屋里救了出来吗？不是一路都在小心地查看猫的情况吗？不是那么肯定地告诉她猫没死吗？甚至为了让猫能活下去而不惜肯求陌生人帮忙照顾吗？
“我也不想相信，”沉吟半饷，女人犹豫着开口道：“可是我亲眼看到他将猫丢进了河里。”
这时，小孩在一旁插嘴问：“谁将猫丢进了河里？”
女人止了话，拍了怕小孩的屁股，然后低声抱歉地对周妍说道：“后面的话让小孩子听到了不好。我们等下再说。”
心中虽不情愿，但周妍点了点头。
“你偷听我们大人讲话干什么？”女人厉声问。
“是你们自己说的？怎么是我偷听？”小孩嘟嘴反驳。
“那你也不能听，小孩偷听讲话，耳朵里可是会进虫子。”女人恐吓道。
“你骗我！”
“信不信由你，到时进了虫子，就不要怪妈妈没提醒你。”
母子俩的对话，周妍听了几句，便听不进去。此时她的脑袋里满是疑问。
女人说她亲眼看到男生把猫丢进了河里，这怎么可能？
她不相信那天一路上照顾着她，护送她回家的男生，会干出这么残忍的事情。她很想知道事情发生时的具体细节，但此时女人正在专心地哄着哭泣的孩子。
周妍不知道小孩为什么突然哭了。
她只知道乍然听着哭声，她心中只有急迫、震惊与疑问，完全生不起什么怜爱的情绪。
周妍跟着她们穿过了几个十字路口，每一次等待红灯的间隙，周妍都忍不住想开口问，“现在可以说了吗？”
但是看着女人吃力地抱着孩子的样子，她想了想，还是忍住了。
一直到车站，她们都没有开口说一句话，只是沉默地埋头走路。小孩哭累了，埋进了女人的怀里。
女人进去车站买票，周妍站在门口等待。
在她茫然地看着汽车站广场上的白雪熬时间时，脚突然被踢了一下，力度不重。
踢她的是不知什么时候脱离了母亲的桎梏跑过来的小孩。
“坏人！”小孩瞪着眼朝她道。
“坏人？是指我吗？”周妍问。
是因为她的缘故，害他被母亲骂了吗？
小孩没回答，而是趁她不备，又踢了她一脚，作恶狠狠状，叫道：“你就是坏人。”
周妍听了，既没有露出刻意的笑容，也没有生气，只是看着对方的眼睛不说话。
小孩与她对视坚持不到两秒，就害怕地跑向了女人。
不一会儿，周妍见女人买完票，牵着小孩小跑着过来，脸上神情是十分着急的。
周妍以为发生了什么事，立刻迎了上去，小孩躲在母亲背后不敢看她。
“不好意思，汽车马上就要开了，只剩下十多分钟了。我恐怕不能和你多说什么了。”女人抱歉着说，甚至将车票递到周妍面前让周妍看一看发车时间，以证明她说的是真的。
周妍随意地看了一眼，只看到了一个“七”字，她固执地说道：“你随便说点什么细节也好。”
“其实事情，差不多就是我说的这些。”女人脸上挂满了心焦，心思显然已经不再这儿了。
“他为什么会将猫扔进水里？”周妍问。
“我怎么知道？”女人不耐道，“那条河还结着冰了，他话也不说，什么征兆也没有就直接将猫扔进里面了。”
看到女人不耐烦的脸色，周妍总算是冷静下来了。
“不好意思，耽误了你时间。”周妍说道。
女人尴尬地摇了摇头，没说什么。
周妍跟着女人走了一段路，女人越走越快。眼看着女人就要进入候车室，周妍唐突地问道：“我叫周妍，家住在吉昌市的周河镇周河村，如果可以的话，能麻烦你留个电话号码吗？关于男生的事情，我想再多问一下细节。”
听了她的话，女人脸上面带纠结。
周妍只是平静地看着对方。
犹豫了一两秒，女人叹气，无奈道：“行吧！”
女人报了号码，周妍输入进手机中，要储存姓名时，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多问了一句对方的姓名。
“李红霞。木子李，一片红霞的‘红霞’！”女人答道，挥了挥手，牵着小孩过了安检，进了候车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