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里,每一天她精神都高度紧张,不知道女人何时会寄信封过来。
起初,女人只是写了信寄过来,信里的内容,是尖锐辛辣的,语句显得颠三倒四。
她以为女人知道了她现在的地址,会跑到学校里来闹,但就这样担心了半个月后,女人始终没有出现。
她也慢慢地习惯了这样的事。
只是拿到信后,她不再打开看信里面的内容。
而是将它们锁在了寝室的衣柜里。
也是差不多这个时间点,姜莹雪转到她所在的班上。
在一节语文课上,她由班主任带了进来,全班都沸腾了。
一部分是因为姜莹雪转学生的身份,他们学校读完三年也不见得能遇上一名转学生,而他们开学才两个月就幸运地碰上了,会兴奋是正常的。
另一部分,是因为姜莹雪本人长得太漂亮了。在场的叫声里,最疯狂的便是一些男生发出的。
不过,当时周妍因为女人的事,根本就没有精力去注意旁的事和人。
直到姜莹雪住进了她所在的寝室,在向寝室里的其他成员做自我介绍时,周妍无意间听到她提到自己的老家在梅井市公庄镇,便抬头多看了这个人两眼。
她因为女人的事,已经对公庄镇这几个字多多少少有些神经过敏了。乍然听到姜莹雪从那个地方来,是有些好奇和惊讶的。
不过很快,她就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注意这些了。
在这之后的某一天,她又收到了女人的来信。信封上同样没有署名,但是字迹却是相同的。
她本也不打算拆开看的,不过,这封信她拿在手里时,能明显感觉到比之前的信封要重上许多。
当时,她隐隐感到,信封里除了信纸,应该还放了别的什么。
于是,她带着一丝好奇打开了。
现在想来,要是当初一直没有打开过这些信封,她是不是就不会是现在这幅样子了?
不过,也只是晚点知道真相罢了。
该经历的痛苦,她还是会经历。
信封里,装着两张照片。
最上面的一张照片,红色的血占了照片的三分之一。她看了身体有些僵硬,不过她之前或多或少知道这件事,所以虽然震惊,但是还能接受。
然后,她拿起了底下的那张照片,照片上的内容乍映入她的视线,她就颤抖地将照片迅速翻了过去。
她甚至没有勇气去看第二眼。
之后,她的大脑一片空白。恐惧、害怕、恶心等情绪在她的脑袋里旋转、挥之不去。
照片被她紧紧地握在手里,边缘处划破了手指,留了血,她更用力地握紧了。
手上的疼痛反倒能让她舒心一点。
自这以后,她的精神状况,变得非常糟糕。
到后面,她整晚整晚都睡不着觉。每天晚上躺在床上睁着眼,看着漆黑的天花板,想:
女人要是带着这些照片来学校了该怎么办?
这些照片被其他人发现了怎么办?
女人什么时候拍下的这些照片?为什么要拍下这些照片?
她要告诉父亲吗?
但那样的照片怎么能让父亲看到?
……
每一晚每一晚她都重复想着这些事情,但是完全找不到解决问题的方法。
从这封信开始,女人又断断续续地送来了好几封信。
她痛苦地拆开了第二封,看了一眼,一样的内容。此后她再没有勇气拆开第三封。
但是信,她却是藏得比以往更严密了。
锁在衣柜里已经不能让她放心了,她干脆贴身带在身上,只有这样,她才感到安心一点。
为此,她在外套里缝了一个袋子,并且每天都穿着那件宽松的外套。
连续几个晚上,连一分钟都没有合上眼,白天走路她感觉腿随时都会折断。
有时候太痛苦了,她想,倒不如女人真的来了,让这一切都尘埃落定。
时间就这样不知不觉中流逝了,有一天,她的同桌推了推她的胳膊,一脸为难地说:“现在都夏天了,你怎么还穿这么厚的外套?你能不能换件衣服穿?”
她听了愣了半天,也没有反应。
这些日子以来,她都是这样浑浑噩噩地过着的,做事情总是慢半拍,但对方当她听了不乐意,直接道:“你衣服上都有味道了,真的很难闻。”
说完,皱着脸,用手扇了扇周围的空气,然后捂住了鼻子。
周妍茫然地看着对方的动作,周围的同学见了,也是避得极远,一脸不想与她打交道的模样。
当天晚上,老师就将她和另一名坐在最后一排没有同桌的男生换了位置。
以这件事为开端,她发现自己被孤立了。凡事要两个人才能参加的活动,没有人愿意和她一组,她的课桌也总是被拉到最角落的位置。
总有人在她经过时,像蛇一样盯着她看,然后小声窃窃私语。
不过,当时她正庆幸没有人打扰她,完全没将这些事情放在心上。
直到有一天,她晚上依旧失眠时,听到了对面姜莹雪床上传来的声音。
声音非常的小。
她下意识地以为是梦话。
不过,夜晚太漫长了!足够她有充足的时间弄明白声音究竟是什么。
是哭声。
断断续续的哭声,像是捂着嘴却因为哭声太重而堵不住从指缝间泻露出来一样。
她听了,没有什么感觉。只是某一瞬间,想起这个人站在讲台上自信地讲解数学题时的光彩样子。
哭声持续了很久。
就这样听了几晚,因为有了可以打发的事情,周妍觉得夜晚似乎都变得好过了不少。
又一天,体育课的活动是打羽毛球。
老师散了队伍,让自行活动。其他同学都去体育委员那领羽毛球拍,而她直接走到红旗台下的石墩上坐着了。
最近的体育课只要是两人以上的活动,她便有自知之明地自己走到一边休息,白天相对比夜晚更容易入睡一点。多数时候,她会闭着眼小憩一阵子。
已经没有人会主动找她一起活动。
昨天难得的睡了两个小时,现在她还有些精力不是很困,于是她怔怔地看起了羽毛球对打来。
因为这几天晚上听多了哭声,她的目光在停留了几个人之后,最终落到了姜莹雪身上。
姜莹雪拿着拍子,安静地站在一旁,微笑看着班上的两个女生对打。
看着这幅样子,班上的这些人应该想象不出她躲在被子里捂着嘴哭泣的模样吧!
期间,有几个男生走到姜莹雪身边,邀请她过去一起打,不过姜莹雪摇了摇头,笑着指了指正在挥拍的两个女生,说是和她们一起的,于是拒绝了。
周妍看了一阵,便发起呆来。等到回过神再去看时,姜莹雪仍然站在一旁,似乎连位置、拿羽毛球拍子的手势都没有变动过。
唯一的变化,大概是笑容看上去有些勉强了。
两个女生依旧在热情地挥拍,唯有气喘声,稍稍泄露出了一些疲累,但是两人一直没有提出换人。
就这样一直到下课,姜莹雪都没有挥动过一次球拍。
那一天晚上,意料之中的,周妍又听到了哭声。
她听了,仍然没什么感觉,只是中途因保持着一个姿势,手臂僵硬了,她翻了个身,床咯吱作响。
然后,哭声就立刻停止了。
于是,这一晚周妍再没有听到哭声。
而她因为没有别的事情打发时间,一晚上都没有合眼。
第二天早上,周妍在水池洗脸时碰上了姜莹雪,乍见到她,姜莹雪脸上尴尬一闪而逝。
不过,这人很快就恢复成了一副言笑晏晏的样子。
之后,一次换座位时,姜莹雪成了她的前桌。
又一次化学实验课上,姜莹雪主动提出想和她组成一个组。
她无可无不可地点了头。
等到注意时,周妍发现只要是两人才能进行的活动,她与姜莹雪就自动地组成了一队。除此之外,两人很少主动交流。
学期结束时,这时,女人已经一个月没有寄过信了。
但周妍还是整晚整晚地失眠。暑假的两个月,在家里,她的失眠也没有得到改善。
周峰放假回来,见到她,问她怎么了?怎么瘦得这么厉害?她敷衍了两句应付过去。
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过了两个月,新学期开始了。
新学期开学的第一天,姜莹雪带了不少礼物过来,送给和她“关系不错”的几个女生。
听她解释是暑假跟着父亲出了趟国,所以买了些礼物回来。
意料之外的是周妍也得到了一份。
是一套化妆品,全是英文字,看上去价值不菲。
以此为契机,周妍开始化妆,失眠症状慢慢地好转。
而女人再也没有寄过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