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经过六小时的颠簸，唐一和纪旋到了龙逸凝的家乡，一个被坐落在一个小坝子里的小山村，在村子里，能听见对面村子里的狗叫声。
现在已近黄昏，吃过下午饭的村民正扛着农具往村边的农田里去，见到有陌生人来，只是不时回过头看了几眼就走了。
“这位大爷，请问您知道龙逸凝家怎么……”
唐一拦住一位扛着锄头经过的头发花白的老大爷，想问一下龙逸凝家的具体位置，可是话还没说完，那人就绕开她，快步离开了。
“怎么回事？”纪旋连着问了几个人，也是同样的结果。
“天快黑了，趁还看得见，我们一家一家找吧！”唐一停好车子，拿出记着地址的那张小卡片，按着门牌号一家一家找过去。
在七十号和七十二号之间有一家没挂门牌号的，二人停在这家门口，大致确定这家没有门牌号的应该就是七十一号，也就是龙逸凝家。
一扇红色的大铁门，已经被锈蚀，也有些变形，门上挂着一把锁，锁上积了厚厚的一层灰，应该已经很久没被打开过了。门头上贴着一张已经褪色的黄纸，上面画着的奇怪的符号还依稀可见。
“你们是什么人？”吱呀一声，隔壁邻居家的木质大门推开，一个裹着方形花纹头巾的老奶奶杵着拐杖走过来，苍老又凹陷下去的灰扑扑的眼睛定定地看着他们。
“奶奶你好，我们是逸凝的朋友，我们来找她。”唐一见老奶奶走路有些艰难，上前去搀着她。
“他们家很多年前就搬去城里啦！已经很久没有回来看过了。”老奶奶苍老的声音颤颤巍巍，仿佛随时都有可能说不出话来。
“哦！这样啊！”唐一应了一声，又问道：“你知道他们家在城里的地址吗？她只告诉过我这里的地址。”
“不知道……”老奶奶摆摆手，走到门口，苍老的手擦了擦锁上的灰尘，转身又往自己家门口去，嘴里还说道：“她是个好孩子！”
唐一和纪旋对视一眼，快步追上去，说：“奶奶，我们本来是来找逸凝的，谁知道她不在，你知道这附近哪里有可以住宿的地方吗？”
“没有，这么偏僻的地方，是不会有旅店的。”老奶奶又摆摆手，回了自己家。
“怎么办？”纪旋看着这个静幽幽的小村庄，眼前忽然浮起龙逸凝跟他说起自己家乡时脸上那满足的笑容，她得意地说自己家乡的村庄比那些被立为文化遗产的乡镇还要漂亮的臭屁模样依然清晰。
“找找她们家有没有什么亲戚吧！”唐一也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农村人淳朴，她从来就不这么认为，刚才村民听到龙逸凝的名字就像听见瘟□□字一样避让，让她也控制不住地想开口大骂。
吱呀一声，那个老奶奶又走了出来，问道：“没地方可以去吗？”
唐一点点头，她又说：“住我们家吧！我一个人住，只要你们不嫌弃就行！”
“谢谢奶奶！”唐一跑上去，搀着老奶奶进屋，回过头把车钥匙丢给纪旋，让他去把车上的那些没来得及拿出来的礼品带过来。
在邻居奶奶家简简单单吃过晚饭，天已经黑了下来。老奶奶烧了一盆炭火，三个人就围坐在火盆边烤火。
头顶挂着一个灯泡，上面糊了一层黑色的污垢，散在坑洼不平的地面上光斑里有些灰黑色的深深浅浅的阴影。
“奶奶，逸凝她们家是什么时候搬出去的？”唐一用跟木棍翻动着炭火，试图问一些关于龙逸凝的情况。
“我跟你们说，你们以后不要在村里人面前提起那个小家伙。”老奶奶干瘪的嘴唇蠕动着，还不等他们追问，就说起了龙逸凝在这个村子里生活的十年。
纪旋越听心里的疑惑越大，一个小孩子短短的十年，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个村庄里的人为什么如此惧怕她。
夜谈结束，老奶奶颤颤巍巍打开一间房间让他们两个人住。等老奶奶回了自己的房间，纪旋站起身，对唐一说：“你休息吧！我去车里睡！”
唐一没有推辞，自己一个简单梳洗了一下就钻进了那散发出一股旧旧的气味的被窝里。
纪旋没有回车里，而是站在龙家门前，借着手机的亮光呆呆地看着门上那已经快被雨水冲刷干净的稚嫩的画笔。
房子的围墙不高，他踮起轻轻一跳，就抓到了围墙的边缘，脚下用力，轻轻松松地就翻了进去。
除了各处积的厚厚的灰，和普通的农家没有什么差别，外面的院子有猪圈、厕所、工具间，穿过一道只剩下门框的木门，就是人居住的地方，天井里长出了半人高的杂草，一只蛐蛐藏在草里断断续续地叫着。
似乎屋主人离开的时候细心收拾过，堂屋里所有的东西都收拾的很整齐，两边的房间也上了锁。一座老式的钟就摆在正中央，发出哒哒哒的声音。
除了有些破旧，就没什么特别的。纪旋低着头经过那有些低矮的门框，走到了院子里，这就是曾经发生了那件事的地方。
用手机的光四处照了一下，发现在一个简易的小棚子里的一堆柴火下面有一张卡片的一角。纪旋走过去，轻轻地把卡片取出来，已经有些褪色，也沾上了不明的污渍，上面的内容却让他忍不住笑了出来。
第二天天明，唐一在村子里四处转了转，依然没有人愿意跟她多说龙家的事。一直到午饭之后和出去干活之前，人们稍微有一点空闲，聚在村中心的一颗巨大的万年青树下聊开了。
纪旋一直在边上听着，却无法把村民的议论和昨天晚上看见的场景结合在一起。
“你们还真是想象力丰富唉！”纪旋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在边上说了一句。
气氛瞬间凝固下来，村民充满敌意的目光汇聚过来，不用他们开口，他就能感觉到十分强烈的驱逐之意。
唐一也不责备他，拉着他向让他们住宿的老奶奶道别之后，准备回K市。
在离开村子不远的路边，有一所荒废了的小学。学校的门开着，门上糊着大大小小的泥印，似乎是哪个调皮孩子的恶作剧，不过看上去似乎也是很久以前的了。
“要进去看看吗？”纪旋见里面荒草丛生，再看唐一的时尚装扮，心想她或许不愿意进去。
“既然都来了，就进去看看吧！资料上记录的，她就是从这所学校转出去的。”唐一走下车来，带头进了这所荒废的小学。
门窗都已经拆的差不多了，几排简陋的平房就是学生的教室，桌椅早已搬空，抬头看去，屋顶的瓦片上有不少缝隙，阳光透进来，在地上印出或大或小的光斑。
“人一走，房子就破败的更快了。”唐一看着学校那个只有一个篮球场大运动场，上面的裂痕一道道交错在一起，连同场边的主席台上也裂开了一条拳头大的缝。
纪旋没有接她的话，四处看着这个自己第一次见的乡下的学校。
夜幕即将再次降临K市，龙逸凝挖着鼻孔看着对面的人，说：“我说过，我没病！”
唐老院长往上推了推滑下来的金边眼镜，严肃地说：“不，你病了。”
“我有没有权利拒绝你给我看病？我挺喜欢您女儿的。”龙逸凝的下巴微微往下收着，翻起眼睛看着唐老院长，忽然笑了起来，说：“精神病说出去可是一件很丢人的事，我心里是很不想承认的，这种感觉你应该比我体会的还要深吧？”
唐老院长的脸僵住了，下一秒，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立即控制住自己的情绪，镇定地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他告诉我的。”龙逸凝的嘴角向两边翘起，圆睁着大眼睛，一副懵懵懂懂的样子，说：“我说话有些直，请您不要跟我计较哦！”
“是谁？唐一？凌北？”唐老院长的手剧烈地抖了一下，顺着龙逸凝的目光看去，视线落在了书柜很不起眼的一个角落里的一本书上。
“你是怎么知道的？”唐老院长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站起来抓着龙逸凝的肩膀，使劲摇着。
“父亲！”唐一正好回来，看见这一幕，急忙跑过来拉住自己的父亲，严厉地问龙逸凝：“你说了什么？”
龙逸凝缩着脑袋乖乖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仰头看着他们，无辜地摇了摇头。
唐一把自己父亲送去休息，回来的时候，龙逸凝正忽闪着她那一双大眼睛看着她。
“我和纪旋去了甜井村！”唐一坐下来，开门见山地说。
龙逸凝两条黑黑的眉毛扬起，笑着说：“是个很讨厌的地方，是不是？”
“你们家隔壁奶奶挺好的，我们就是在他们家过的夜，她似乎挺喜欢你的。”
龙逸凝撑开身子，双手抱着后脑勺，说：“这只不过是穷人之间的互相怜悯罢了。”
唐一看着她，没有说话。龙逸凝被她看的有些不自在，朝她翻了几个大白眼。
“纪旋让我带个话给你。”
“什么？”
“他说你就是个十足的笨蛋！”
“哦！”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