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这几天似乎有些不寻常,陆陆续续涌入许多外乡人,外界寄来的信也骤然增多。
龙首巷的孙家迎来了一位身穿灰色素衣头戴高冠的中年道人。
道人在孙家家主亲自恭迎下竟也不客气,直接坐到平日应是家主坐的主位上,孙家人则依次列坐于两侧。家主孙诚则一脸惶恐,生怕招待不周,惹怒道人。
道人端起着白玉精致而成的茶碗,轻轻啜了一口,面无表情地说道:“我在此地还有些事要办,事成后立刻启程。”
孙家嫡长子夫人听后,抱紧了自己的儿子孙子昂,眼泪竟不自主掉了下来。
孙子昂则一脸茫然地瞅了瞅高冠道人,又关切地看了看母亲,好像明白了什么,轻轻安慰着母亲。
孙诚见状有些惊慌,连忙向道人赔罪:“女人家不懂规矩,还请真人莫怪。”
道人则没有理睬,眯着眼睛盯着孙子昂好一阵,突然赞叹道:“果然根骨清奇,是个好胚子。”
孙诚听见道人的话,异常欣喜连忙拉着孙子:“昂儿,还不快拜谢仙师!”
孙子昂则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只不过碍于爷爷孙诚的面子,朝高冠道人躬身施礼以示感谢。
高冠道人不怒反喜,哈哈大笑了起来:“待我办完要事,便让你明白天武峰这三个字在一州的分量。”
……
同住凤尾巷的苦命少年周末来到李长宁家还书,李长宁家大门紧锁着,小丫头萧瑶也不在。
周末,小镇上的孤儿,六岁时父母先后病逝,无亲无故无依无靠,靠着镇上街坊邻居接济勉强活了下来。后来他好不容易在矿上工坊里混了个打杂的营生,却好景不长,矿上停产关停了,工坊也关门了。
没办法,他又回到无依无靠的惨淡生活,只好在小镇里做些零碎散活,勉勉强强活着。
李长宁与周末是在小镇学堂外偷听明先生讲学时认识的。
二人有点同命相连的意味,唯一不同的是李长宁有萧远山和小丫头萧瑶照顾,虽说日子清苦,却也衣食无忧。
李长宁最喜欢读书,可身体却撑不住。偶尔心痒痒了会去偷听几堂课,撞见周末次数多了,便与周末相识了。
因喜欢读书的缘故,李长宁和周末二人成为了志趣相投的好朋友。周末没有书,李长宁便将家中的书借给周末。
周末不如李长宁脑袋灵光,可聪明勤奋有韧劲,常向李长宁请教问题。每次读书之前,他都会把脏兮兮的小手洗个干净。
明先生见周末和李长宁喜欢读书,便让他们进屋旁听,周末则是向明先生规规矩矩鞠了一躬,转身跑掉。李长宁垂着脑袋叹着气摇摇头,向明先生诚恳地鞠了一躬以示感谢。
明先生当然知晓其中缘由,并未强求,拿出两本一样的启蒙经典交给李长宁,嘱托有不懂的可以随时来问他。
李长宁寻不见跑远了的周末,便来到凤尾巷周末家中。李长宁见周末家里果然一贫如洗,屋中除了座椅之外并无其他家具,却也干净整洁。
周末家中最值钱的东西,可能便是悬于屋中墙壁上,一副写着“良善人家”四个大金字的木质匾额,匾额被擦的锃亮,依旧抵挡不住岁月风尘抚触下留下的斑驳。
周末见李长宁盯着这块匾额看的出神,叹息解释道:“这是祖上传下来的,父亲病重时特别叮嘱,一定要保存好这块匾额,这是周家的根本。后来,母亲也得了重病没能扛过那个冬天。那时我实在挨不住饿了,便把家中能卖的都陆续卖了,唯独这块匾额没有。”
“其实,那时候我又冷又饿,也动过几次要把这块匾额卖了或者拆了烧火的念头,可一想起父亲嘱托我的眼神……”周末继续说道,说道最后眼睛竟湿润了
李长宁也有些触动:“那你以后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努力活下去呗。想一想,也多亏这块匾额,要不然我也活不到现在。以后还要好好活下去,不能让这款匾额蒙尘。”说道这里周末竟会心地笑了起来,眼中充满了信心和希望。
“这是明先生让我转交给你的书,说是要是有不懂的可以随时去问他。”李长宁将书递给周末,周末擦了擦手接过书,满眼欣喜地翻阅起来。
李长宁说,我家中有些书,你若是想看随时来拿便是,若是饿了便来我家中吃饭。
那时,两位少年一位九岁,一位九岁半。
也是自那时起,李长宁也有了一些变化,少了许多自暴自弃,多了几分未来可期。
可后来,李长宁的身体状况越来越糟糕,去学堂偷听的次数越来越少,与周末之间的友谊反而更加深厚。
周末读书遇到不懂的地方,常常与李长宁交流探讨,也常向李长宁复述最近从明先生那听到学到的道理。二人仿佛都是圣人弟子般,探讨、辩论不亦乐乎。
每次探讨完,李长宁都主动留周末吃饭,周末却很少在李长宁家吃饭,除了第一次和少有的几次。
周末将用布包好的书揣进了怀里,急急忙忙朝镇西侧大门跑去,途中不小心撞到了一位魁梧粗壮的傲气汉子,惹来一身咒骂。
周末连忙赔礼道歉继续朝西门跑去,途中看见了一对温和的中年夫妇似有似无地朝他微笑,遇到了一位头戴白玉束冠男子问他学堂如何走,看见一位华衣秀服的俊郎男子在西门附近的好像在等人……
此时西门守门人钱大宝正懒洋洋地躺在木椅上,嘴里哼着走调的小曲,见这个苦命少年满头大汗跑来,又瞧了瞧时辰,便骂咧咧说道:“你个小兔崽子,都什么时辰了才来,不想干了吱声,有的是人想赚这钱。”
周末没有搭话,讪讪地从钱大宝手里接过一串串精致的玉牌和一沓需要送的信件,又接过一排铜板。周末数了数信件,又数了数铜板说道:“你多给我三个铜板。”
钱大宝没好气地看了这个苦命少年一眼,狠狠说道:“你这穷命,多给你那三个铜板是大爷我今天心情好,赏你的!”
这三个铜板省着点用,够他五六天的饭钱了。周末却没有收下这意外之财。
他向钱大宝鞠了一躬,并未多言,将多出的三个铜板甩了出来,拿着那沓信件和玉牌开始挨家送去,他知道这一串串玉牌是交给学堂明先生的。
钱大宝被周末这番举动惊到了,穷的都要饿死了,瞎撑什么能!
......
从来都很准时的周末,今天的的确确迟到了,因为他在来的路上遇到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