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踏雪寻梅后,由于雪浸风吹,唐疏桐回去便感染了风寒之症,室外的严寒与殿内的闷热,交替刺激,又加上太过于剧烈的情绪波动,便使得她晕了过去。
若放到二十一世纪,也就是两幅药的事,可这几百年前的明朝,医学还是落后很多的。
所以唐疏桐晕厥过后,缠绵于病榻良久,御医嘱咐,不能吹风,以至于春节前几天的所有活动,她都没能参加,只能透过窗子,看到外头张灯结彩,听到殿内人来人往。
热闹都是别人的。
不过到了除夕这日,唐疏桐病虽未痊愈,可也已经大好了。
想想在二十一世纪的这个时候,已经一家人围坐一起,吃年夜饭,看春节联欢晚会了,可如今她却一人躺在黑黑的屋子里,炭火已经快烧完了,头还晕乎乎的。
外头噼里啪啦响起来爆竹声,唐疏桐实在躺不住了,换上了厚厚的衣服,简单地梳了个发髻,偷偷溜到后院去了,清宁宫正殿里,太皇太后正在和众人吃年夜饭,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相较之下,后院就冷清多了。虽有花灯高悬,却没有人欣赏。
唐疏桐才刚坐在台阶上,后头便传来了郕王的声音。
“你怎么不好好躺下,跑这儿来坐着了,若着了寒气,这病还怎么好?”
远远的,朱祁钰提着宫灯走了过来。
“再躺着,人没病也该闷坏了。”唐疏桐回道。
朱祁钰过来坐在了唐疏桐身旁,递了个铜手炉过来,说道:“你快烤烤,暖和些。”
唐疏桐接过有些烫的手炉暖了暖,一会儿身子也热起来了。
“王爷怎知奴婢在这儿?”唐疏桐疑道,她一个人在房间里,偷偷溜出来,怎么这么巧偏偏就遇上了郕王。
“我去你屋门口看了看,见里面没人,便往后院找找,谁知,你真的在这儿。”朱祁钰哈气在手上,搓着手回答。
唐疏桐见郕王的样子应该也有些冷,便又将手炉递还回去,可郕王又给推了回来。
推来推去的也不像样子,唐疏桐也便不再推辞了。
“王爷还是快些回去吧,太皇太后若见王爷离了座半天不回去,定会派人出来找你的。”
“席上人正多着呢,少了我一个,没人会发现的。”朱祁钰笑道。
“随你便。”唐疏桐见自己劝不听郕王,便也不再操心这事了。
“你想放鞭炮吗?”朱祁钰侧过头问道。
唐疏桐想了想,自己已经多年未放过鞭炮了,可过年还得有过年的样子,心里还是有些痒痒的,便点了点头。
朱祁钰见唐疏桐点头,连忙笑着道:“那你等我哦!”
说完郕王便一溜烟走了,须臾,抱过来一堆鞭炮,放在空地上。随后又拿了只蜡烛和一根竹竿过来。
朱祁钰蹲了下来,一边将鞭炮串在竹竿上,一边说道:“从前隐居宫外时,每逢春节,我都是这样放鞭炮的。”
说完,鞭炮也被栓挂在了竹竿头。
朱祁钰把竹竿递给唐疏桐:“你拿着这头,等下我帮你点燃。”
唐疏桐接过竹竿问道:“会不会太大声了,到时候惊动了席上众人怎么办?”
“你放心好了,里面听不见的,快来吧。”朱祁钰一边说着,一边用烛火引燃了导火线,然后迅速跑开。
唐疏桐拿着挂了鞭炮的竹竿,眼看着导火线越来越短,最后变成一股青烟。
噼里啪啦。
鞭炮炸了起来,火光迸溅,烟雾弥漫,唐疏桐拿着竹竿一头,虽然离鞭炮有很长的距离,但她还是有些害怕。
不过,又怕又喜。
唐疏桐畏畏缩缩地拿着竹竿一头,不由自主地甩起竹竿来,鞭炮也跟着被甩了起来,爆炸的范围也更广了。
越甩越烈,越甩越怕。
朱祁钰则在一旁看着,也被唐疏桐逗乐了,哈哈大笑。
顷刻,一串鞭炮已经炸完了。
“这次换你来,我帮你点火。”唐疏桐对朱祁钰说道。
朱祁钰点了点头,拴起了另一串鞭炮,提着竹竿,等待唐疏桐点火。
唐疏桐举着蜡烛,靠近导火线,却颤巍巍地有些畏惧,生怕火一碰到线头,那鞭炮便炸了。
“你别怕啊,又炸不到你,要不还是我来点?”朱祁钰见唐疏桐半天不敢点火,便想亲自来点。
“别,我马上就点。”唐疏桐忙拒绝着,一面也尽量将手里的烛火靠近导火线。
“啪!”
烛火还未接触线头,便有一爆炸声响了起来,惊了二人一跳。
待二人回过神来,才发现原来是上一串鞭炮,未爆炸完的残余发出的声音。
二人也被都逗笑了。
不一会儿,朱祁钰近侍的小公公来了,对郕王道:“王爷可让奴才好找,这时宴快散了,众人预备开始守夜,贤太妃见王爷不在座上,便遣奴才来找王爷,王爷若没什么要紧事,就快随奴才回去吧。”
朱祁钰听了点点头:“要不疏桐你先回屋去?这里风大,不便久留。”
“王爷你进殿去吧,奴婢在这儿待会儿就走。”唐疏桐可不想这么早就回去躺着。
“那手炉你就留着,别给我了,若过会儿得了空,我再偷偷溜出来陪你。”朱祁钰回道。
说完,朱祁钰也恋恋不舍地随小公公回殿去了。
唐疏桐一个人坐着,方才欢天喜地的热闹一下子沉寂下来,倒让人心里空落落的。
鞭炮炸裂后的碎片,散落了一地。
还好,不一会儿,朱祁钰又偷偷走了出来。
“王爷,你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唐疏桐有些纳闷。
“里头太闷了,趁众人没注意,黑灯瞎火的,便又瞧瞧出来陪你了,没想到你也还没走。”朱祁钰回道,说完,又坐在了唐疏桐旁边。
二人静静地坐着,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片刻,静谧的夜空中,悄无声息地飘起了大雪,没用多久,地上已积了一层雪。
“王爷,咱们来堆雪人吧。”唐疏桐见雪已成势,干脆想着凭雪来作乐。
“堆雪人?”朱祁钰有些好奇,问道:“从前都是塑雪狮,还没见过堆雪人的。”
唐疏桐起身,往雪里走去,于漫天雪花之中,单薄的身影有些醉人。
朱祁钰满心好奇,守着看唐疏桐如何堆雪人。
唐疏桐在地上滚了个略大些的雪球作底,随后又做了个略小一些的雪球,放置于大雪球之上。
接着去柴房,寻了两根差不多大小的枯枝,擦在大雪球两边作手。
又在院中拣了两块鹅卵石,镶嵌在小雪球之上,作眼睛。
可鼻子该如何做呢?厨房里没找到胡萝卜,这让唐疏桐犯了难。
“王爷觉得,用何物做鼻子好些?”唐疏桐向朱祁钰征求意见。
“嗯~”朱祁钰思索片刻道:“不如还是用石头吧?”
“不行,鼻子得红的才好,这么冷的天,鼻子都该被冻红的,这样才真实。”唐疏桐回道,虽然只是堆喝雪人,但她还是很较真。
朱祁钰听了,想了想,然后走到一间屋子旁,将窗上贴的红色剪纸撕了下来,揉成一个小球,递给了唐疏桐:“这个总行了吧。”
唐疏桐本想阻止,可一眨眼的功夫,朱祁钰已经把剪纸揉成团儿了。
唐疏桐接过球,却道:“王爷这样有些暴殄天物了,这小小的一张剪纸,不知是费了剪纸人多大的精力才做成的,如今被王爷一揉,却成了废纸,岂不可惜?”
“它哪里成了废纸?若它一直挂在窗上,那和别的剪纸也没有任何分别,可如今我这一揉,它却成了雪人的鼻子,成全了雪人,自己也成了独一无二的,岂不美哉?”朱祁钰辩驳道。
唐疏桐觉得这话也有理,便将鼻子按进雪球之中,随后用了一个绳子弯成弧形,做了雪人的嘴巴。
大功告成了。
“总感觉,还缺了点儿什么。”唐疏桐看着面前已经成型的雪人,暗自嘀咕。
“你等等我。”
朱祁钰过来看看,随后又往院子外跑去,不一会儿拿了顶帽冠来,给雪人戴上了:“这才像人了。”
“王爷哪里去拿的帽子,不会是哪个小公公的吧。”唐疏桐见那冠有些像平日里宫中太监所戴的帽子。
“答对了。”朱祁钰笑了笑,神情像个调皮的男孩儿。
唐疏桐笑了笑:“王爷把人家的帽子拿来了,别人戴什么啊,若被掌事的看到了,还得骂他衣帽不整,快还回去吧!”
说着,唐疏桐一边用手准备拿下帽子还回去。
“唉,别呀。”朱祁钰见状连忙拦下唐疏桐的手,指尖相接处,有些像触电一般,二人迅速收回手去。
气氛又安静下来。
“疏桐……”朱祁钰见有些过于安静,便叫了一声唐疏桐的名字。
“怎么了?”唐疏桐答道。
“算……算了,没什么。”朱祁钰欲言又止的样子,让唐疏桐有些好奇,她最受不了别人欲说不说的样子。
你明知道可能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但他不说,却总觉得心里不舒服。
“不行你快说,到底有什么事?”唐疏桐穷追不舍。
“真的没事。”朱祁钰本来也只是为了打破尴尬叫她一声,谁知这丫头的好奇心这么重。
“不行,你编都要编一个事说出来!”唐疏桐急了,连忙问道,朱祁钰则被步步逼退,也被这丫头逗笑了。
他也起了玩心。
“我偏不告诉你,嘿嘿。”朱祁钰捉弄着唐疏桐,一边往一旁跑去,唐疏桐则在后面追着朱祁钰。
“守岁去了,你自己慢慢想吧,哈哈。”朱祁钰见时间不早了,也得回殿里去了,便笑道,然后往正殿跑去。
“你!”唐疏桐在后呵斥道,却也无可奈何。
不过二人心照不宣,心又更近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