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然甚至来不及反应，习惯性地回答到，“要先取号”。
“嗯？”赵然面前的吴漾显然不知道赵然说的是什么。
可赵然注视着吴漾，没有继续解释的意思。
赵然内心早已兵荒马乱，面上却依然不动声色，平静如水。
不得不说，赵然从小形成的冷淡，已经成为他最好的掩饰，丝毫让人看不出端倪。
吴漾看着面无表情的银行职员，并没有觉得有一丝被慢待甚至于不舒服的感觉。
她九十年代初，就跟着袁少华去了美国，那时候，就算中国商场的服务人员们看到顾客，也不大给笑脸的。
更不要提及集体单位和政府单位的工作人员了。
她还经历过“十年浩劫”，对白眼和冷遇早已经习以为常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起来，眼睛里没有丝毫慌乱，她挺直身子，冲着赵然抱歉一笑，“不好意思，我刚从国外回来，很久没有回国了，很多事情都不清楚”。
说到这里，她微微一笑，像是遇到同伴一样感慨，“国内现在的变化太大了，我们上了些年纪，简直有些跟不上变化了！”
吴漾这一席话说得自然而然，举手投足间足见涵养。
这涵养多来自于舒适生活的给养，全无半点生活操劳的殚精竭虑。
中午时候，银行没有什么客户，只有赵然这个窗口在办理业务。
大堂里的保安注意着银行里的人，很快就走过来，询问吴漾有什么需要帮助的。
吴漾很多年没回过中国了，所以对于中国目前生活处处离不开身份证的情形知之甚少。
“您的身份证呢？”
保安冲着吴漾客气问到。
“没有身份证了，早些年随着丈夫入了美国籍。”
吴漾看着热情的保安忽然有些难为情起来。
这难为情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作为一个中国人，变更国籍后对着同胞讲出来后，让她感到有些尴尬造成的。
吴漾说完后，保安脸上的表情僵了一下，随后看着吴漾，眼神复杂起来。
虽然保安脸上依旧客气，热情却减了不少。
吴漾甚至于从那复杂的眼神里读出了一丝不屑。
中国自改革开放以来，经济高速发展，人们的生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以前谈起国外的生活，不管嘴上怎么说着“资本主义国家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心里多少都有一些好奇，听着出国回来的人嘴里的话，都有些新奇。
可是现在中国，经济发展快速，国力日益强大。
“外来的和尚会念经”的观念已经逐步在转变，老百姓出国旅游已经司空见惯，并不能让人感到新鲜了。
可是对于加入外国籍这一问题，人们还是有看法的。
以前，说起谁谁家的亲戚出国了，人们眼睛里充满了羡慕。
现在，随着中国的发展，再加上出国的机会，人人有之，那层神秘的面纱便不存在了。
人们谈起这些加入外国籍的“中国人”，眼神里多少有些轻视的意味，在他们心里甚至于把他们等同于是叛国。
颇有一些“我是中国人我骄傲”的意思，心里对那些不是中国人的中国人，存在着自我优越的道德谴责。
其实，并不是所有人都有着这样的看法，就是那些有看法的人也不一定就是不欢迎这些黄皮肤的外国人。
毕竟心里走极端的仍然只是一小部分人。
中国人自古至今，就秉持中庸之态。
就算心里有看法，嘴上依然客客气气的。
“哦，那您就要按照外国人的标准来办理了！”
“好的，您给我说说，该如何办理吧。”
赵然注视着吴漾离开的背影。
那优雅的离去，赵然看起来陌生又熟悉。
此时银行里没有其他客户，没有了秦奋的银行恢复了往日的冷清，就像一个位高权重的上位者，孤傲而冷峻。
赵然坐在窗口，看着银行清冷的门口，思绪越飘越远。
昨天，他本来当值的。
可是当他走到小区门口，与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老熟人”不期而遇。
这个人正是袁少华。
看着袁少华正指挥着搬家公司的人搬运着打包好的行李箱，赵然心中受到重重一击。
赵然那颗平静冷漠的心，瞬时间掀起惊涛骇浪，难以平复。
第一次，赵然换了班，他心乱如麻。
偏偏在他生日这一天，他就这样毫无预兆的出现在自己眼前。
他站在门口，逗留了很长时间，最后看着袁少华离开，他才略显失望的走开了。
他人生第一次体验了醉酒。
昨天真是他26年人生里最奇特的一天。
很多个第一次纷至沓来，让他应接不暇。
赵然嘴角牵起，自嘲的苦笑了一下。
。。。。。。
下午五点，是Z市交通的晚高峰。
秦海的小院子里，依然平静。
秦深坐在轮椅上冥想，秦海品着茶出神，林嫂在厨房里忙碌。
院子里除了偶尔几声蝉鸣，便只剩下林嫂在厨房里演奏锅碗瓢盆的协奏曲了。
喝着茶，听着厨房里的动静，秦海想着，“这林嫂其他都好，人勤快，手脚利索，只除了一点，做饭时动静太大！”
“林嫂！你轻着点，我那厨房一把老骨头了，不比我经折腾！”
“哎，大爷，知道了！”
厨房传来林嫂的回应，可是厨房里的动静依然不减。
秦海摇了摇头，又倒了一杯茶给自己，一气饮下去。
“爸！”
一声叫喊打破了小院的平静。
秦海一看，是老五进来了。
“你怎么来了？”
秦海眼睛里全是疑惑，老五平时都是周末才来。
秦海老爷子眼睛骨碌转了几下，忽然想起来秦奋，“是不是秦奋那个小兔崽子又惹事了？”
只能是这么一个合理的解释了。
老五摇了摇头，脸上带着笑意，秦海悬起来的心落地了，心里说到，“看来不是秦奋的事！”
要是秦奋惹了事，老五不会是这样一副表情，如何脸上还能有笑呢。
没想到，秦俭进来后就在秦深旁边的小凉凳上坐下了。
自己端起父亲秦海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口喝下去。
父亲秦海冷冷看着老五，斜了一眼老五，眼皮挑了挑，心里不高兴地说道，“牛嚼牡丹！”
（秦海老爷子，您刚才不是也一饮而尽了么？）
“四哥，你记得你有个高中同学叫袁少华的不？”
秦俭一脸兴奋地看着秦深。
秦深如果能做表情，此时脸上一定充满了震惊与疑惑。
但是鉴于秦深同志面部神经依然不受控制，他只能干瞪眼。
秦深点点头。
等着老五的下文。
“他从国外回来了，来我们文学院任教了！今天和我好一通聊，还问起你的事来！”
秦俭话语里透着一股被重视的欣喜。
秦深的眼睛一眨也不眨。
秦深现在心里有无数的疑问，可是他一句也问不出来。
秦深感到一种深深的绝望，同时，从老五的话语里，他也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这个袁少华，好好的不在国外呆着，又回来想干嘛？”
这时林清少有的正常下班回来了。
看着林清，秦深想着老五刚才的话，更是担心起来。
老五的话里，秦深感觉，袁少华对林清大概没安什么好心！
一会儿，秦浅也下班回来。
秦深冲着老五一阵挤眉弄眼，老五哪里能懂他的意思。
他是让老五在林清面前不要再提袁少华的事。
虽然老五没懂秦深的意思，可是林嫂的菜，堵住了秦俭的嘴，让他忘记了刚才那话题。
再有老五得到重视以后急需别人分享的心情得到了满足，他又不是祥林嫂，见谁逮谁说。
吃过饭，林清帮着林嫂收拾。
“金红，你妈最近怎么样，我忙的一直抽不出时间去看看她。”
林清嘴里的金红正是林嫂的名字。
“我妈她没事，身体好着呢，能吃满满一大碗饭，前天，唐姨刚去看过她！”
林嫂说到这里笑了一下，“倒是你，她老惦记，怕你累坏了身体！”
林清想起记忆里那个天天喊她吃饭的“林嫂”，心里一阵热。
“等我下周倒班休息，去看她，你告诉她，我给她带她最喜欢的绿豆酥吃！”
林清语气里少有的带着情绪。
“行！我告诉她，老太太准保高兴，天天惦记你啥时候来？”
林嫂说着笑起来。
秦浅吃过晚饭，就回屋玩起了手机。
手机上有很多未读信息，都是裴智譞这个家伙发来的。
“嘿，你看看这花，没见过吧！”
“看看这是什么东西，奇怪的！”
“你看看，这风景！”
照片里，除了千奇百怪的东西，全无例外地，一成不变的就是裴智譞那张大脸。
秦浅很是无语。
拿起手机回复，“你个神经病，每天给一个姑娘发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怎么就乱七八糟了，不是还有英俊的我本人嘛！”
“。。。。。。”
“再说，你哪是姑娘，你是一个学法医的第三类人，不要妄图把自己划进姑娘的阵营里！”
秦浅不想理他，对于裴智譞的“热情”，秦浅不是没有察觉。
上次相亲饭局过后，王杰还对她旁敲侧击。
她自己认真考虑过，自己对裴智譞的感觉，好像没有那种意思。
她不想耽误人家，都也老大不小的了。
她明确告诉裴智譞，他俩在一起的可能性不大，但是只收到了裴智譞说她自作多情的回复。
人家说，没看上她，弄得秦浅怪不好意思的。
秦浅想起来，第一次裴智譞给她发信息，就明确告诉她，不想追她。
秦浅也没办法，总不能每天都给人家说，不要追自己吧！
她自己有自知之明，还没自大到以为人人都爱自己的地步。
裴智譞还是一直“骚扰”她，发发他在外地的奇闻异事。
两个人就像认识了一辈子一样，互相打趣。
在秦浅看来，自己和裴智譞的相处模式，越发的像爷爷秦海和隔壁的肖爷爷一般了。
合不来，打不散。
如果只做朋友，裴智譞完全符合秦浅的标准，有趣又适度。
可是做男朋友，裴智譞长得倒是不差，可是自己好像从没有过那种想法。
一想到那种酥酥麻麻的感觉，秦浅脑子里浮起一张冰冷的脸。
秦浅顿时把脸深深埋进被子里，在床上翻来滚去。
“浅浅，你干嘛呢！”
母亲林清的声音把秦浅吓了一跳。
秦浅小心翼翼，就像心里的事被一眼看破一样。
“没干嘛！”
秦浅抬起头来，看着母亲。
像只抓破线团被发现的小猫。
林清没在意秦浅，走到里间，拿起手机，看看医院有没有急事。
她们妇产科，一有事就是等不及的急事。
林清看着信息，倒是没有医院来的。
她看着看着，眼睛忽然停在屏幕上，不动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