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王要见你。”
猎狗没有理会维拉德的那一套关于神的理论,在他看来,神就是一个无情而冷血的婊子,新神和旧神都是一样。
但是随着维拉德的话语落下,周围的人群聚拢得却愈来愈多。
“乔佛里生病了吗?我想应该没有吧,毕竟有着学城毕业的最优秀经验最丰富的大学士来照顾他日常生活。”
“我除了为人治病疗伤之外,并没有什么别的特长。也没有什么事是我能为他服务的,当然,除非乔佛里是想要如我一样,成为星期五先生的信徒。”
“国王陛下才不会信仰你那个劳什子的星期五!国王陛下信仰的是七神,是公正的天父与慈悲的圣母,而不是你这个虚伪的异端。”柏洛斯对此嗤之以鼻,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嫌恶之色。
“那么祝愿他也能公正而慈悲,如同天父与圣母。”
维拉德瞧着面色高傲不屑的柏洛斯平静地说道。
“我如今每天救治这些饱受痛患折磨的平民,所行的正是陛下所崇信的慈悲敦善之道。”
“如果没什么问题的话,就请回吧。我还要为这些生病的人治病呢。他们不仅是陛下的子民,也同样是星期五先生的,即使他们中的许多人还不愿意信奉星期五先生。”
“这可由不得你。”
柏洛斯摇摇头,语气轻蔑地说道:“陛下的命令,从来都不是请求,而是结果!”
他从怀中拿出准备好的一袋金币,扔在维拉德脚下,然后又拔出了寒光闪闪的长剑,锋锐的剑尖抬起与维拉德咽喉平齐,相去不足半尺。
“拿上金币和我们走。”
“或者,”柏洛斯不怀好意地笑了一下,目光中尽是杀意,“乖乖躺好去见你的星期五。”
许多平民的眼中开始浮现出愤怒的神色,还夹杂着冲动、畏惧与克制等情感的矛盾的混合。他们生来就是尘土,没有人会关心他们何时生病,何时死去,就像是风中的柳絮一般。维拉德的到来,让他们的生命中第一次有了这么一个切实存在可触的信仰,第一次有了可以被回应的祈祷。
他们不希望这唯一的希望被国王锁进他的红堡。
“你确定吗?你确定要这样做吗?”
维拉德垂下了眼睑,“嘡啷!”一声,他手中的大剑被他抛在脚下,两只手平平摊开,里面空无一物。然后他弯下腰,拿起了地上的袋子,轻轻拽开了系在上面的丝带,灿灿熠熠的金龙在阳光下耀目生花。
一些穷苦的平民们眼中隐隐流露出一丝贪婪的神色,但更多的还是在关心着事态的发展。
维拉德从中拈起了一枚,在手指上变了个硬币戏法,金龙从食指和中指指尖翻转到中指和无名指之间,然后依次翻转轮回,如此六次之后,维拉德吹了朝着金币吹了一口气。
“呼!”
他手上的金币一下子消失不见。
在众人聚精会神的注视中,他翻了一下手腕,一枚圆圆的金龙正躺在他摊开的手掌中央一动不动,伊里斯一世朝上。
“很不错的戏法,国王陛下会喜欢的,现在拿上金币和我们走吧,国王陛下还会有更多的金龙赏给你的。”
柏洛斯的脸上露出了胜利的神色,神色骄傲地说着,他将手中的长剑收回剑鞘,转过身打算离开。
“你实在不是一个很优秀的骑士。哪怕是做一个普通的士兵,都有些太过勉强了,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活着披着这身白袍这么久的?”
维拉德的声音带着淡淡的嘲讽从他身后传来。
“你瞧,猎狗就比你聪明得多。”
“!”
柏洛斯猛然一惊,急忙转身。
只见一束橙红色的火焰毫无征兆地从维拉德的手中喷薄而出,扭曲颤动的空气让人无需怀疑其中炽热的高温。
对火焰的恐惧在猎狗的双眸中如同跃动的烛焰闪烁不定,他几乎是在第一时间抽出了自己的长剑,以一种防御的姿态倒退了好几步。
在来之前,他曾经考虑过这样的情况会出现,克里冈站在无人的黑暗角落中一次次的试图说服自己不需畏惧,但当他真的身临其境之时,无边的火光再一次吞噬了他的记忆和情感,除了恐惧,什么也没留下。
“你有信仰吗?柏洛斯?布劳恩爵士?”
火焰在维拉德手上逐渐萌生出更多的变化,仿佛有了生命一般,它变成了游走的长蛇,盘绕在维拉德的手臂上,很快又扭曲成十几条粗大的火焰触手,在他的背后舞动不停。
许多的平民在这一刻跪下了。
他们不住地诵念星期五和维拉德的名字。
所有的呢喃在空气中汇聚,如同汹涌而来的海潮,涌进了柏洛斯的耳朵,裹挟着面前这神异的一幕,冲击着他狡诈而懦弱的心灵。
“我……”
柏洛斯的牙齿开吃发颤,声音变得犹豫。
但是维拉德的声音没有停下,他看向更远处匍匐在地上瑟瑟畏缩的人群。
“你们有信仰吗?”
“你们愿意从今天起,信仰这世上唯一的真神,发誓将你们的一切奉献给他吗?在你们已经目睹这样非凡的神迹之后,在你们中的许多人已经接受了我的救治,开始恢复健康之后。”
他的声音十分地洪亮,整条街的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许许多多的人,远处的和近处的在徘徊中最终弯下了他们的膝盖,跪在了地上。
黑压压的人群匍匐在地,只有三个身影还保持着站立的姿势。
维拉德看向有些失神迷茫、畏惧无措的柏洛斯。
“布劳恩。”
“现在你信了吗。”
“我……”
他的脸色变幻不停,双手攥起又放下,握紧又摊开,半秃的额头青筋跳动。
火焰中维拉德的身影开始渐渐有些虚幻,柏洛斯无法确定究竟是自己眼花了还是维拉德真的在和火焰缓缓融为一体,在他的视界中,一切都变得莫测起来了。
“噗通!”
他膝盖一软,身子向前重重地跪在了地上。
“铛啷!”
长剑脱手。
维拉德缓缓走到他面前,随着他每一步落下,身上的火焰慢慢收拢消散,他将手搭在了柏洛斯的光头上,一枚金龙放在他头顶的百会穴处。
“星期五先生说,祂想和你见一面。”
他俯身在柏洛斯耳畔轻声呢喃道,仿佛是情人间最私密的喁语。
烈焰从他的掌心涌出,将那一枚金龙瞬间融化,为柏洛斯的头颅镀上了一层明亮的薄膜,像是琥珀裹住一只蝉,依稀可以看出他临死前的神色。
没有惊慌,也没有恐惧。
端正的样子,是他一生都从未有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