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莘出门时留了个心眼儿,特地选了离家颇远的一条街,出来的时候没觉得,还想着这样就不大可能会被当面碰见了,到时候也好有个说法,可这会儿禾玥直跑得脚步虚浮,脸色苍白,眼见那刻着阮府二字的牌匾近在眼前,禾玥咬紧牙关,努力迈开脚步,向阮府大门奔去。
禾玥脚下一个踉跄,扑倒在阮府门前的石阶上,疼得龇牙咧嘴,但也顾不上疼了,对着门前的护卫就是一通喊叫:“快去禀报二爷,就说小姐被歹人掳走了。”因为阮尚书喜清净,于是就在离皇宫不远不近的地方置了座宅子,是以阮府门前的街道上没有多少车马,更因为今天是元宵节,大多百姓都去了城中心,便是没去的也待在家里,入夜之后,阮府门前就基本上无人经过了,可即便如此,禾玥也不敢大声,因为清誉对于一个女子来说是最为重要的,这也是为何阮尚书知道阮莘的所作所为之后大发雷霆的原因了。
护卫听了这话,心知不好,便立即飞奔进府,直奔二爷书房而去。
阮府东边的孟夏斋里,火炉子内生着银霜炭,书房内温暖如春,匾额是阮尚书亲题的“孟夏斋”三个大字,角落里摆放着几盆石斛兰。有一男子端坐案前,身着天青色直?,手握紫檀羊毫笔,面容俊朗,眉头微锁,目光凝练。
焕儒年前便已中举,只待此次春闱下场,求取一个好功名,光宗耀祖。此时他正在先生留下的功课上圈圈点点,认真温习。忽闻门外一阵喧闹声,焕儒从书卷中抬起头来,道:“门外何事?”只听门外一声音大呼:“二爷,小姐被歹人掳走了!”焕儒猛地站起身来,手中紧握紫檀羊毫笔,沉声道:“松石,让他进来。”
这时门外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才恶狠狠地瞪了眼想要擅闯二爷书房的护卫,吼道:“看什么看,没听见二爷叫你进去!”护卫吓得一哆嗦,赶紧进了门。松石一看他那怂样,抱臂哼道:“娘的,这年头护卫一个个都跟个小鸡崽似的,门守不守得住还不一定呢!”
松石能当上焕儒的小厮也是机缘巧合。有一年焕儒随父亲回老家祭祖,路上遇到一人被山匪殴打,他便让手下的护卫救下了那人,没想到那人憨憨地笑着说自己父母双亡,愿意跟在二爷身边效力,然后就是焕儒瘫着脸把那人的名字从二狗改成了松石,收为小厮。
阮家二爷虽是庶子,但因为常年跟在父亲身边,耳濡目染,也习得一身沉稳之气,是以当他听到护卫的通报时,并未惊慌失措,而是先让护卫带他去见禾玥问明情况。
出了孟夏斋,一阵寒气迎面而来,松石立马拿了一件雪青鹤氅斗篷给焕儒披上。焕儒走了几步,又忽然顿住,转身对松石说道:“你亲自去宫里请父亲,就说家里出了急事,要他寻机尽快赶回来,记住,切莫声张。”松石看了眼跟在焕儒身旁的护卫,不大高兴地答了声是,焕儒又说道:“你办事,我放心。”松石看见二爷眼中快要溢出的真诚,颇为感动地重点了下头,到马厩取了匹快马,离开了阮府。
此时禾玥已被下厨房的婆子们扶起来进了暖阁,好不容易喝过几口热茶,禾玥又哭起来,一双手紧紧揪着衣服。不消多时,阮莘房里的水妈妈面色不虞地走进来,直奔坐在椅子上的禾玥而去,抬手就给了她一个耳刮子,“你这小蹄子,明明清楚小姐的脾性,还怎的敢带小姐出去?要是小姐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老婆子第一个找你拼命!”
水妈妈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微胖的身材,早年间是跟着安云郡主的老人,惯会调教丫头,后来阮家主家迁至余杭,她就被留给了阮莘,阮莘一向怕她。水妈妈因着这些年练出来的臂力,下手也不是一般的重。禾玥被打了这一巴掌,跪下地来,放声哭喊道:“奴婢不过是一会的功夫没跟上小姐,哪知小姐就这样没了!”水妈妈又急又气,两眼发昏,抬手又给了禾玥一个巴掌,嘴里又骂起来。
焕儒行至暖阁外,听见里头一阵喧闹,其中妈妈婆子的责骂声和丫头的哭喊声一齐传出,中间还夹杂着一干媳妇婆子的劝阻声,三个女人一台戏,好嘛,这光听声都晓得有十来个了,还哪来的清净?
焕儒身边的护卫也是个有眼力见的,瞧着二爷面色紧绷,便沉了沉气,朝里头喊道:“二爷来了,都别吵了!当是时,暖阁内的丫鬟婆子齐齐噤声,护卫顿时觉得一股自豪之感油然而生,更何况,二爷还颇为赞赏地瞥了他一眼。
护卫这一声吼,虽是盖住了里头的吵闹声,却比之前的声音还要来的震耳欲聋,焕儒十分不虞地睨了他一眼,却见那护卫笑得满面春风,焕儒转过头来,心下想着是不是要换批护卫才好,恐怕其他的也同面前这个一般,傻乎乎的讨人嫌。
焕儒进了暖阁,在护卫将要进门时出声:“你便留在门外吧。”他又回头瞧了那护卫一眼,拿出方才对松石说话的派头:“你好好守着,可别让旁人靠近了,你办事,我放心。”护卫颇为感动,大感自己出头的日子就要到了,随即面上满是肃敬之色地关上了门。
焕儒才将将迈动脚步,便有一个丫头扑到他脚下,放声哭喊:“二爷,小姐……小姐被歹人掳走了!”焕儒点点头,认出这哭得眼眶浮肿、声嘶力竭的,就是阮莘房中最爱犯错的丫头禾玥,便叫一旁立着的婆子扶起禾玥,置到椅子上,自己也坐到椅子上。
焕儒将阮莘被掳的经过细细问来,方知阮莘是被一个老婆子拐走的,除此之外,再无任何信息。正当焕儒一个头两个大地想对策时,禾玥的脑子忽然灵光一现,忆起方才大街上巴头巴脑的小厮来,于是顺顺溜溜地把这事儿给焕儒说了。焕儒一听,再三思忖后,唤来守在门外的护卫,道:“你带着禾玥一同去找人,记住,要带上忠厚可靠的壮丁,切莫声张。”末了,又加了句:“你办事,我放心。”那护卫便满心欢喜地领着眼睛肿成核桃的禾玥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