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长离目光如匕首般，直直刺向这人双眸。
明月华不闪不避，强撑着挤出笑脸。
“大人，可是我说错了什么？一时失言，勿怪勿怪。”
慕长离不是没瞧出他的色厉内荏，只是这浅浅的心虚里却又奇异地有着坦荡，一时叫他竟无从判断这小子的真实心思。
听他软言讨饶，慕长离哂然一笑，缓缓将手松开。
这世上不乏聪明人，多他一个不多；听闻前朝还有生而知之者，与其相比，沈二其实也不算多出格。
明月华眼睁睁瞧着他修长漂亮的手离开那把要命的凶器，大大松口气，抬手摸了把额头不存在的虚汗。
触及他似笑非笑的清冷眼神，明月华整个人一僵，暗呼一声卧槽崩人设了，立马佯装无事，端出更加高贵冷艳的范儿，想把刚才犯蠢的自己混过去。
一声轻嗤入耳，明月华肩头一垮，认命瘪嘴。
“多说多错，我不说话了。”
慕长离反而觉得他如此这般才像个十几岁的半大少年，待他也多了几许宽容。
“在我面前尽可畅所欲言，在其他人面前得注意些。”
明月华蔫蔫地点点头，不想说话。
慕长离失笑，抬头揉揉他耷拉了兔子耳朵的小脑袋瓜，毛茸茸的很好摸。
明月华懵了一下子，随即嗖地坐好，脸上戴上营业的假笑。
“小子出言不逊，扰了大人谈兴，您请说正事吧。”
慕长离似乎见到他炸毛，头顶两只耳朵竖起老高，不由得被自己的想象逗得莞尔。
“跟你说的差不多。”
顿了顿，他收敛笑意，正经问：
“听你话里意思，对这些江湖把戏天降神迹颇多不以为然，可是有何破解之法？”
明月华眨巴眨巴眼，倏地贼贼笑了。
“大人是代表朝廷问策？”
这破解之法交出去，解了朝廷的燃眉之急，给热锅上的皇帝老儿递了梯子，这份功劳可不小。
慕长离见他讨价还价的小模样，也心安两分。
看来他确实并非信口开河，而是有两份把握。
倒是被自己误打误撞遇见他这个小福星！
“你放心，你的功劳我将如实上报，不会叫你吃亏。”
明月华满意地眯起眼，端正的坐姿一秒解除，歪靠在太师椅里没个正行。
好在她这副皮囊着实长得不赖，年纪也小，便只觉得她恣意随性如魏晋名士风流，而非懒散无规矩若无良浪荡子。
“行吧。”
明月华啪地拍下手，笑眯眯也拈起一块老婆饼吃。
唔，又绵又软又香又甜，是老婆的味道。
“大人且说说看，河间府近日又出了何等神迹，居然不远千里劳动大人飞驰而来。”
慕长离说起这事，眉头蹙起，凤眸里满是疑惑不解。
“这事说来当真邪乎。”
“三更半夜忽闻炸雷，却不见一丝雨云，半空之中有神佛现身，遥遥拍出几掌，口吐梵音声若洪钟！”
“那手掌印殷红滴血，组成‘天罚无道’四个大字，触目惊心。”
慕长离连连摇头，慨然一叹。
“事实上，这并非头一次出现。此番我等南下，便是追查此事。先前办案官员限期内未能堪破内情，全被黜落了。”
“我等南下查访数日，虽依然未能揭穿其中鬼蜮伎俩，却查得蛛丝马迹，确认背后之人与白莲教余孽有关。”
“后又得朝廷密报，说是河间府也出了事，我便与属下兵分两路，誓要将背后弄鬼之人捉拿归案。”
明月华喝口茶，给面子地垫话儿。
“然后呢？严刑拷打逼问真相？”
慕长离见他一脸听书的热闹相，暗骂一声小纨绔，也稍稍放松肩背，捡了他要拿的那块蜜饯丢进口中，就着他敢怒不敢言的小模样，吃得津津有味。
“是，原本确是如此打算。”
“只如今有了你，却无须费那些事。”
说白了，他们锦衣卫擅长拿人，也擅长刑讯，可遇上某些硬骨头，打死不肯吐口，一拖二拖的也挺棘手，再被圣上勒令个期限，便是要命的事。
刀口舔血换来的荣华富贵，谁乐意为那些个不长眼的东西赔了进去？
所以说，能遇见沈二当真是运气，说一声福星也当得！
明月华心里头琢磨一圈，大致有了眉目，拍拍手应下差事。
“大人有令，在下在所不辞。这事却也不难办，两三日工夫就能准备好。”
“咱们事先说好分工啊，我只负责拆穿那些小把戏，抓人还得靠你们，毕竟我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无用书生，不能太为难我。”
慕长离睨着他嘚瑟的小模样，薄唇微抿，手心痒痒的又想揉他那颗毛茸茸的小脑袋。
要不回去养只兔子？肥了还可以宰来下酒。
“这是自然。”
顿了顿他也开句玩笑。
“你可不是无用书生，文人杀人不见血，你能行。”
明月华眨巴下眼，总觉得这不像是句好话。
正事说完，慕长离心中底定，也有了闲聊的心思。
九红适时来报，说是热水预备好了，席面也备上了，问什么时候开席。
“大人先沐浴更衣，我为大人接风洗尘。”
明月华体贴地尽地主之谊。
“也好。”
慕长离客随主便，去了客房洗漱不提。
“九红，叫邢管家派人去成衣铺子，为两位贵客准备几身换洗衣裳，要快，料子要好。”
明月华又吩咐一声，九红清脆答应着去了。
沈宅头回待客，一时间整个宅子都热闹起来。
明月华也不添乱，在书房里写写画画，将一张写满了朱砂等材料的单子交给九红，叫她盯着赶紧备齐，不日要用。
破除封建迷信，人人有责。
明月华摩挲着下巴，勾起一边嘴角，笑得蔫坏。
“公子不好了！明大老爷来说，村里要祭河神，选了家里的女孩子要活烧了去，求您赶紧给想想办法！”
九红一阵风跑回来，略带着些气喘地禀告。
“什么？荒谬透顶！”
明月华一巴掌拍在茶几上，震得手心发疼。
“人呢？快叫进来！算了，我出去瞧瞧。”
明月华风风火火往外走，老远见到门口被大黄看着进不来门，急得满地转圈的明广仁。
“大黄退下。”
明月华喝退记仇的大黄，问急得嘴角起燎泡的明广仁。
“怎么回事？谁要被烧了去祭河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