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士说的是宁垣。
宁垣低敛着眉目,没有说话。
宁垣在宁家并不受重视,小时候正室的大夫人总是会找各种理由打压他,宁帅就算知道也不会去管。
因为两位当家人的漠视,下人们也不会去搭理他。那一次他高烧得厉害,他母亲跪在宁帅门前淋了一夜的雨,仍然没为他请来大夫。
顾雁生就是那时来的。他那位素来软弱的母亲第一次做了个大胆的决定——让宁垣假死。
顾雁生同意了,但没让宁垣跟着她走,而是给宁垣换了个身份,让他能陪着他的母亲。
宁垣知道母亲是感激的,他时常能从母亲看先生的目光里知道。
大概半年后,母亲病重。在她去世前,曾拉着宁垣,告诉他:“先生是个极好的人,日后我不在了,她便是你的亲娘。”
她让宁垣一定要出息,才能报答这份恩情。
宁垣一直都记得。
“怎么把功德还给她?”
老道士看了他一眼,似是惊讶:“倒是难得。”
“怎么把功德还给她?”宁垣又问了一遍。
“这个老道可不知道。”老道士耸耸肩:“你们大概得问她。”
顾雁生不知何时已经醒来,她看着他们,揉了揉眉心:“走吧。”
语气并不是很好。
徐言想去扶她,被她让开了。宁垣抿了抿唇,在她路过身边的时候哑着声音唤了句先生。
顾雁生抬眼看他,没说话。
距离那日的事已经过了三天。整整三天,顾雁生都没出过房间。若不是送进去的饭菜她总会动,徐言非要把门给砸了冲进去。
宁垣这几天也成了徐家的常客,经常和徐言一起直挺挺地站在门外边,一站就是一整天。
“先生,您先出来吧。”宁垣叹了口气:“我们再也不逼您了,可行?”
没动静。
按住徐言想推门的手,宁垣压低了声音,似乎很是疲倦的样子:“您要回去,我们就陪您一起,成吗?算我求您了,您别这样。您这样,我和师弟看着难受。”
“先生……”
“师兄?师兄你怎么了!”
宁九动作极快地扶着宁垣,徐言在反应过来后赶紧喊。
顾雁生猛地拉开门:“送医院啊你们!愣着干什么?赶紧的!”
宁九把人背在背上,在顾雁生看不见的地方嘴角微抽——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家少帅装晕装得如此自然清纯不做作。
医院的结果是劳累过度外加忧思过重引起旧伤复发,不是什么大事……个鬼!
一阵兵荒马乱之后,宁垣终于醒了过来——其实他真的只是因为好几天没睡很困了而已。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
“先生。”
顾雁生放下书看他:“醒了?有什么地方难受吗?”
“有。”宁垣指着心脏,表情柔和:“这儿难受。”
顾雁生担忧的表情一滞,最后也只叹了口气:“我就是气你们,什么都不和我说。”
“和您说了,您肯定不愿意。”
“知道我不愿意还敢这么做,胆子肥了?”顾雁生敲了敲他的头,语气淡淡:“下次别了。”
“我们就想您能好好的。”
“我也希望你们能好好的。”顾雁生看着他:“就像你们希望我能好一样。”
“我活了很久很久,看过的东西,经历过的事有很多,但你们不一样。”她顿了顿,目光柔和:“你们的人生才刚开始,未来还很长。”
“你们会遇见更多的人,经历更多的事,看到更多的风景,会有很好的未来。”
“可如果这样的未来是拿您的命来换的话,我们都宁愿不要。”徐言推开门,声音清浅但不可质疑:“我们所有的努力都只是想您能为我们骄傲。”
顾雁生一愣,而后就笑:“我一直都是以你们为骄傲的。”
她教过的这些孩子们,从来没有谁让她失望过。
大概是看顾雁生的态度实在坚决,宁垣和徐言当真没再逼着她去医院。只是偶尔看到顾雁生睡着,总是要好一番惊动。
变故发生在三年后的一个雨夜。
徐言接到电话的时候已然半夜,外边的雨还在下,没有一点消停的迹象。
“联系宁九,让师兄回来吧。”徐言点了一支烟,慢慢在烟雾中合上眼。
副官应了是,匆匆离开。
大概是先生出事了。
除了先生,没人能让徐言这样失态。
顾雁生其实没走远,就在周边转了一圈,然后自己又回去了。
“先生,下次出去,能不能和我们说一声?”徐言看着烛光下的人:“我们会担心。”
顾雁生侧头去看他:“最后三天,也不能让我多看点东西吗?”
徐言闭上眼,没说话。
“三天后,你们怎么做?”顾雁生继续问:“等我瞎了,你们才给我说吗?”
“不会的,您不会看不见的!”徐言猛地站起来反驳,随后意识到面前的人是顾雁生,又缓和了语气:“我们不会让您看不见,您相信我们好不好?”
“嗯,我相信你们。”顾雁生点头,而后望向窗外:“那么三天后,你们会把谁的眼睛换给我呢?”
“你,还是阿垣?我猜是阿垣。”
“到时候你们会说,我只是不小心睡过去了,很久,所以乍看见光不适应。毕竟我经常这样。如果我问起阿垣的眼睛,你们就说战场上伤着了。”
“这几天他去哪里了?是找做手术的地方去了对吗?你是怎么给我说的?你说他工作很忙!”
“徐言,宁垣,我教你们这几年,是教你们骗我吗?”顾雁生猛地把书砸在徐言身上。
徐言没躲,低敛着眉目,也不说话。
宁垣一进来就看见这样一幕。
顾雁生看都没看他一眼。
“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