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先天之上，确实还有更高的境界。”
穆初月这般说道，让这些个丫头彻底刷新了世界观。
如今江湖哪个不知，先天境就是武学最强境界，入此境界者，一招一式能影响天上风云，踏一踏脚能左右武林发展趋势。多少人为了步入先天，受尽苦难，寻遍机缘，直到老死也依旧遥遥无期。
就是那些已经达到先天的人，也无一不惊叹于这个境界的奇妙，能不断精进，不断探索，却永远到不了尽头。所以江湖中，先天有强弱，却从没见过有人突破过先天，时间久了，大家就理所当然地认为先天是至高境界，俨然成为一种常识。
可现在，这个常识被打破了，先天之上竟然另有境界存在，就如同听见别人说太阳的背后还有一个太阳，其骇人程度可想而知。
起码，几个丫头们美目瞠圆，小口微张，半天都没能缓过神来。
穆初月见她们自信心都快丢失了，不得不出言打断，“此事无需多谈，毕竟很少见，离你们也太过遥远。你们知道就行，别老惦记在心中。”
她犹豫了一下，又莫名说道：“虽说遥远，其实你们也不是没见过，而且还很熟悉。”
漂亮姑娘们集体发愣，随后眼中爆发金光，嘴型一致，几乎就惊喜地将‘家主’二字说出了口，好在被穆初月狠狠一瞪，这才及时止住。
那个看上去年轻得过分的家主，那个一看到她们便称呼她们为儿媳妇还时常调侃她们早日让他抱孙子的中年人，竟然是先天之上？
人生大起大落莫过于此，刚开始她们还十分想见一见那种高手是个什么样的王者风范，甚至浮想联翩，脑补了许多仙风道骨的形象，可此时拿穆天钧与之重合，却发现压根没什么特别的地方，于是又变得失落起来。
穆初月知道她们在想什么，轻笑一声，也没打算解释。
“可是小姐，那人为何要抓你去皇宫，石云帆又为何要如此对你？”春棠勉强撇去了穆天钧曾叫她早点生个大胖小子的羞人画面，红着脸，再次向穆初月问道。
“这件事，还不是时候告诉你们，等辰儿什么时候准备出去了，我再告诉你们不迟。”穆初月沉默片刻，这样回答。
冬兰接着问道：“那日，我看李明风他们明明没有杀心，为何对小辰儿出手那么重？可说招招毙命，我现在想来依旧心悸不已呢。”
穆初月看向春棠，面带微笑，“这就要问春棠了。”
“我？”春棠惊愕，木讷道：“初辰只在一周前找我要过仿制的黑乌鸦而已，其余的我可不知道怎么回事。”
她还一头雾水，冬兰倒是若有所思，开口道：“隐力散？”
春棠一愣，眼前一亮，顿时醒悟。
隐力散是她半年前无聊捣鼓草药毒虫时无意中发明出来的，服下此药者，半个时辰内会损失对内力的掌控力，或者说是产生错觉，比如明明自己用了一成功力，实际上却是十成，而且毫无不适应的感觉，让人打心里断定那就是一成功力。
这种药可以说极为鸡肋，平时根本没有用处，她做了一瓶展示给大家并被嫌弃后就再没有制作过新的，可以说全世界就这么一瓶。没想到最没用的药却被穆初辰利用到了极致，也难怪李明风、赵讫等人当时总觉得自己的力道不对，却又找不到问题所在，就算他们见识再广，也绝对猜不到世间还有这么古怪的药物。
“是了，当时春棠展示隐力散时，站在一旁的初辰似乎极有兴趣的样子。”秋杏恍然道。
“难怪少爷要我在每张桌子上摆一杯剑山龙井，害我心疼了好半天，我现在明白了，就算是李明风他们这种富家子弟，只怕也舍不得白白浪费，一口都不喝吧。只要忍不住喝上一口，便是中了公子的计。”
麝香一副醒悟的样子，可看到大家投来异样的目光，她顿时恼怒起来，不满道：“我也很聪明的好不好！”
冬兰不置可否地朝她一笑，接着说道：“隐力散，应该只放入了李明风几人的杯中，公子先是惹怒李明风、赵讫让他们气得捏碎了杯子，最后又装疯卖傻接连砸了秦自在、姜不夜这些杯子还完好之人的檀桌，算是彻底销毁了证据。那个伪善的萧城主虽然明面上对小姐说不关四季楼的事，可临走时却在后方偷偷带走了一杯完好的茶，显然想去验查，可他注定什么也查不到了。”
春棠一脸郁闷地见她们推论得头头是道，此时终于忍不住插上话，疑惑道：“虽说他们确实是中了隐力散的迹象，但我记得那药半年前就被我藏在了床板下的暗箱里，初辰是怎么知道并找到的？”
冬兰挑了挑眉头，娇笑道：“这还要问，无非就是趁你不在，将你的闺房翻了个底朝天呗，连你的床都没放过呢。”
春棠拾趣地闭上了嘴，脸上现出绯红。
“半年前少爷就开始策划了吗？”麝香喃喃低语，不敢相信。
“不，是一年前！”夏槐突然开口，语气坚定，她面露回忆之色，摇头苦涩说道：“我记得一年前，公子就开始向小姐学习归剑宗、浮生堂、儒家他们这些门派的绝技了，也是那个时候开始，公子突然变了性子，完全看不透。”
“他苦练一年多的各派绝技，仅仅只是为了提前做出石云帆尸体上的伤痕?”麝香感到十分心酸，隐约要抽泣的样子。
大家也都低头不语。
穆初月紧闭双眼，而后缓缓睁开，叹息道：“一切皆因我而起，所以一年前你们公子才会被心魔缠身，喜怒无常，更是害了小猫儿，虽最后慢慢被我安抚下来，但还是使他改变了不少，也是成熟了不少。这一年里，他为了给我报仇，给小猫儿报仇，给他自己报仇，已经承受了太多，如今父亲不在，他能依靠的只有我和你们了。”
“朝廷的力量远超你们想象，举全武林之力或许才有一战的资格。”穆初月站起身，雪纱素带和三千青丝随风而舞，风华绝代，美若谪仙。
“你们可愿同我一起，为他统一江湖，与朝廷决一死战？”
下方六个气质各异的女子单腿跪地，面色坚定，“因他生，为他亡！”
声音不大，但旁边院子的穆初辰还是隐约听见了。
“唉，一群傻瓜。”他口中笑着，眼角却是湿润起来。
云汐本来安静地躺在他旁边，此时突然坐了起来，呆愣愣地看着穆初辰，脸色迷茫，口中轻语：“因他生，为他亡。”
穆初辰心狠狠一搐，彻底忍不住了，泪水狂涌。
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他竟抬起了右手，抚上了她的脸颊。
“你也是傻瓜，比她们都傻。”穆初辰强忍不哭出声，心如刀割，很痛，滴着血。
云汐，冷言，麝香，是穆初辰的母亲特意为他留下的三个丫鬟，相比春棠她们，可以说是真正意义上从出生起就与穆初辰形影不离慢慢一起长大的。
与孤僻的冷言和喜欢发呆的麝香不同，云汐从小就很活泼好动，最爱找穆初辰嬉笑玩闹，由于格外喜爱猫咪，因此被穆初辰称为小猫儿。
这三个丫鬟都是穆初辰从未谋面的母亲从家乡带来的，不知是不是偶然，她们都身怀特殊的能力。
首先是麝香的古怪体质，不仅恢复能力惊人，其血更是能治病，能疗伤，能壮体，能解百毒，据穆初辰查阅书籍，骇然看到有段描述，说这种体质的心头血还有起死回生的功效，简直惊世骇俗。
其次是冷言，性情冰冷，身体居然也有些冰冷，尤其是被斜披的发丝所遮住的左眼，连穆初辰都无法与之对视，否则有种灵魂要被冻住的感觉，穆初辰不止一次的研究过，但始终没有头绪，反倒穆初月似乎知道些什么。
最后就是小猫儿了，她并没有前二者那般难以解释的古怪能力，她厉害的就只有一个，那便是脑子。
云汐很小起就显得大智若愚，有时看似沉默无声，实则思维敏捷，想法另类，异常聪慧，在被穆初月授予了读心术后愈加达到了一种恐怖的程度，仿佛通晓所有人心中所想的所有事，被穆初辰和众姐妹公认为世间最聪明和最令人胆颤的人。
就在一年前，眼前的小猫儿还同麝香一般天真可爱，喜欢粘着他撒娇，由于她天生一颗七窍玲珑心，最是善解人意。穆初辰若生气，她便像只猫咪一样安静地趴在他身边不露痕迹地开导他；穆初辰若伤心，她便化身卧底打听来姐妹们之间发生的囧事趣闻逗他欢笑；穆初辰若高兴，她便放肆地向他撒泼与他打闹；穆初辰若忧伤，她便哭得肝肠尽断反而需要他来好生安慰。
可以说，云汐对他的了解并不输于身怀洞心术的姐姐，甚至还要远远超过。
可是一年前，穆初辰亲手毁了她。
当时他受心魔影响，有次突然狂性大发，见人就想杀，痛苦至极。
这时云汐不惧生死地抱住了他，抱得很紧，泪水不停淌落，口中一遍又一遍地哭着喊着念叨着哀求着醒醒，醒醒。
他失了理智，一拳接一拳地砸在她瘦弱身躯，每一拳都能让她嘴角涌出血浆和血块，每一拳都能听见骨头断裂的声响，但她反而抱得越来越紧，只是口中的声音却越来越无力。
醒醒，醒醒。
一遍又一遍，细不可闻。
终于，有一拳打到了她的脑侧，将她整个击飞出去，于空中散落了半片天的血雨，如折翼之鸟般坠落在地。
她身下瞬间扩散一滩血泊，身体已无动静，生机渐渐流逝。
但鲜红裹着血沫的嘴唇仍旧微颤，竟还在下意识里说着醒字。
似乎听到了她的哀求，穆初辰醒了。
看到自己血淋淋的手，看到远处血淋淋的小猫儿，他瞬间精神崩溃，差点陷入永久性的无意识状态，被及时赶来的穆初月击晕过去。
等他醒来，小猫儿虽勉强救活，但因为脑部受损，智商变得非常不稳，有时三岁有时七岁，而且还时不时会陷入痴呆状态变得浑浑噩噩。
也就是说，那只善解人意，最懂他内心的小猫儿回不来了。
那个世界上最聪明，最令人感到恐怖的云汐同样也回不来了。
这是穆初辰的痛楚，也是他一辈子不能饶恕自己的罪过。
这也是为什么大家看到云汐都会感到莫名心酸难过，并且尽力让着她满足她一切要求的原因。
“小笨猫，躺过来，让我抱抱你。”穆初辰抚摸着她的柔嫩脸蛋，随后张开手臂，向她示意。
云汐眼睛疑惑眨了眨，呆呆地点点头，才小心翼翼靠过来，显然意识中知道少爷因为某种原因不能用力去触碰。
穆初辰搂着她柔弱的身体，抚摸着她的背脊，依旧能感受到一块块严重变形的骨头。
那是他亲手造成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