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州城,城主府。
皓月当空,云影飘逸,某座深宅的屋顶,从幽暗处浮现出一个窈窕的身影。
二十左右年纪,一身黑色皮甲将身躯勾勒得凹凸有致,面容清冷,眼光凌厉,及腰长发肆意披散,一缕缕随风飘逸,在皎洁月光中镀上了一层银辉。
她到底还是来了,连她自己也搞不懂为什么要听那个登徒浪子的话,给他什么所谓的补偿,明明他还偷了自己的腰牌,让自己被师父骂得要死还差点受罚。
“找了半天,只有这里把守最严,应该就是这个家伙了。”
在叶竹伽对面,一群侍卫打扮的人将一栋房屋围得严严实实,其中不乏几个内力小成的高手,而透过半掩的窗户,能看见房屋里正有一个衣着华贵的男子不断砸摔着花瓶古玩,一副勃然大怒的模样。
叶竹伽看清那人的面容,突然一楞,忍不住轻呼道:“怎么是他!他怎么来了罗州?”
“穆初辰跟他是朋友?这怎么可能?”
女杀手皱起眉,感觉有些不对劲,此人曾大庭广众之下追求过穆初月,结果惹怒了穆初辰,二人于大街上对骂了一上午,最后不欢而散,这可是众所周知的事。
“罗州城主竟敢软禁他,而穆初辰却要救他,这两件事只怕随便哪件说出去都没人会信。”
“而且穆初辰也才来罗州两天,怎知他被软禁在此?除非,穆初辰是特意为他而来的!”
叶竹伽略微猜测,心中不太平静。
虽然然只是击晕几个看守人而已,也就一抬手的事,但她觉得穆初辰的目的没那么简单,甚至让她都有种不安的感觉。
因为就在昨天,突然有消息放出,陨星仙子穆初月亲临江南地区四季楼总楼所在的罗州城,引得天下群雄和各路牛鬼蛇神蜂拥而至。
如若穆初辰真是为这房中之人而来,又何必如此大动干戈,借着他姐姐的名号几乎吸引来全国的目光,暗藏危险不说,只怕穆初月连清净日子都过不了。
若是之前,凭穆初辰狼藉的名声,叶竹伽还能相信这是穆初辰又在唯恐天下不乱坑害自己的姐姐,可经过与穆初辰的短暂接触后,她敢肯定这个嬉皮笑脸的青年绝对不是什么善茬,只怕在密谋着什么大事。
幽幽的叹了一声,不知为何,她脑海中闪过白天穆初辰救她时满眼温柔的画面,虽然当时她只是演戏,但不可否认她心中确实触动了一下,尤其是亲身接触后发现其与恶意传言严重不符所形成的反差,让她愈加感觉期待起来。
叶竹伽神情复杂,伸出手,掌中是半个时辰前通过信鸽收到的一张小纸条:
“穆初辰那边已另派杀手,你的下个目标,炼花谷谷主,秦萧。”
叶竹伽翘首望向明月。
青丝于脸颊边轻舞,绝世而独立,如同月下精灵。
“穆初辰,除了我师父外,你是第一个让我感兴趣的男人,可别就这么轻易死了。”
……
天迹微亮,穆初辰和麝香二人就出现在了某条绿林小道,小道蜿蜒,直通一座幽深偏僻的院子。
穆初辰步伐有力,精神饱满,简单的穿了一件青蓝色长衫,从外表丝毫看不出受过重伤的样子。
“小臭儿,昨天你又用了你的血?”
穆初辰一醒来就发现胸口和背后的血洞已经开始结痂,连腹部的疼痛也缓和不少,哪里还猜不到原因。
“你才臭呢!”麝香跟在身后,不满的嘟囔一声。
穆初辰顿时失笑。
麝香确实不臭,相反,因为她体制特殊导致身体天生带有一种迷人香味,似麝香,因此得名,然而她性格呆萌,有些迟钝蠢笨,所以常常受穆初辰欺负戏弄而委屈的不行,却又一心一意对穆初辰好,显得十分可爱,于是很早以前穆初辰就开玩笑说不喜欢她身上的味道还嫌弃很臭,唤其小臭儿,没想到意外的喊顺口了,一直沿用至今。
“我交待过你多少次了,不要轻易受伤流血,一旦被别人知道你身体的秘密,你可就真成了他们眼里的活仙丹,会惹来无尽的麻烦。”穆初辰摸了摸她的秀发,慎重说道。
虽然麝香是为了救自己,但穆初辰依旧不愿涉险,他比任何人都明白麝香这种逆天体质古往今来都是什么凄惨下场,这是他最不愿见到的。
“才三滴而已。”麝香还在小声为自己狡辩。
“一滴也不行!”
“哦。”麝香不说话了,埋着头,手指不断绕着腰间玉带。
穆初辰盯着她看了好一会,最后头疼地摇摇头,已经不知道叮嘱过多少次了,这次也不见得她会认真听话。
“治病需治本,看来还是自己少受点伤吧。”
穆初辰在心中一叹,突然又眉头微皱,仰首看向远处,大约是四季楼大门的方向。
那里依旧吵闹喧哗,一阵比一阵汹涌,仿佛要将天地震动。这吵声从前天开始到现在一直未曾停息,即使半夜三更也不例外,其中大多呼喊着穆初月或陨星仙子的名号,还有一些难听的谩骂声,是对四季楼三天来闭门谢客感到不满。
麝香察觉到了穆初辰的异常,同样不高兴的说道:“真是奇怪的很,此次出行明明十分低调,几乎没与外人接触过,为什么依旧没能瞒过世人,也不知道是谁走漏了风声。”
“这还不简单,随我与姐姐同行的只有你们三人,小冰儿向来孤僻,不屑与外人交流,不会是她,而小猫儿虽然脑袋不怎么开窍,但对姐姐与我极为忠心,也不是她,剩下那个么。”穆初辰突然盯住麝香,脸色凝重,十分怀疑地说道:“貌似只有小臭儿你了。”
麝香一愣,立马将头摇成了拨浪鼓,若是将白嫩小脸旁的鬓发上系两个小球,必然妙极。
“公子,我没有。”她眼波流转,楚楚可怜地唤了一声。
“嘿嘿,逗你玩的,真要是你,你早就被我脱了裙裤打屁股了。”穆初辰哈哈大笑起来,丝毫不顾身前的丫头已经郁闷的别过脸去。
穆初辰笑着笑着,突然眼睛微眯,又直勾勾盯向少女微微翘挺的臀部,轻咦一声,“不说还没注意,古谚有言女大十八变,还真不无道理,朝夕相处十几年,我竟没发现那个瘦骨嶙峋的小丫头何时也有了几分女人味,当真令人惊喜啊。嘿嘿,以前想打你还担心尖锐骨头会扎伤手,因此放过了你几次,现在时机成熟,少爷我要连本带息讨回来了,怎么样,小麝香要不要准备一下?”
只见他慢慢靠近,痞笑着扬起一只手,竟有现场就试试手感的意思。
麝香下意识后退一步,脸上虽泛红,但并未在意,显然平日里没少被少爷这般挑逗戏弄,早习惯了他喜欢风言俏语的毛病。
“别闹了公子,此时外面围得水泄不通,还不知该如何处理呢。”她将青年的大手握住并轻轻甩开,语气不满道。
“唉,真头疼,小冰儿也就算了,竟然连你都不怕我,我这少爷似乎越来越没有威严了。”
穆初辰十分懊恼地叹了一声,一手抱胸,一手捏住下巴,眼光闪动,下意识自语道:“是不是要找个机会好好调教你们一番?”
“公子!”麝香听得真切,顿时满脸绯红,美目瞪着他,娇嗔道:“我在说正事!”
穆初辰自知说漏了嘴,也不尴尬,摆摆手,笑着安慰道:“怕啥,他们人再多,还能拆了这四季楼不成?”
“只是小姐不喜欢吵闹,我担心会打扰到她。”麝香望向前方的院子,柳眉微蹙。
穆初辰似乎某根神经被触动,眉头一挑,不喜道:“我说,你们三个明明是娘亲留给我的丫鬟,我怎么愈加感觉变成穆初月的了。”
麝香微微一怔,随后微笑凑过头来,语气中多了一丝玩味,“少爷你莫非,吃醋了?”
“嘿,你这丫头,没大没小,当真屁股痒了不成?”
穆初辰笑骂,扬手作势要打,见麝香跳着躲开,便懒得计较,只脸色稍做严肃,思考了几息后吩咐道:“外面人多杂乱,若一直关门必会惹起众怒,迟早生出祸端,到时官府怪罪到四季楼来也着实麻烦。也罢,就今日算了,你速去告知夏槐姐,让她亲自严守大门,并将门票提高百倍,没钱的一律赶出去,有钱的迎进侍奉喝茶,但禁止一切皮肉营生,只可赏舞听乐。对了,关于谁泄露了姐姐行踪之事也去调查一下,虽生不起波澜,但我穆初辰也不是谁都可以算计的。”
麝香微张小嘴,惊讶不已,随即应了一声,款款一礼后携香风离去。
穆初辰望着她的优雅背影,饶有深意地一笑,自语道:“人多,呵呵,要的就是人多。”
独自行走,终是来到一座柳院前。
院子极为幽静,有花园一片,小亭一座,溪水一弯,垂柳一棵,莺声鱼跃,花海蝶飞,先不说景象如何优雅,就走进来所感受到的闲情意境也叫人惊叹。
可若拿这些与花中那个清雅人影比起来,却又宛若浮云。
穆初辰没打招呼,自顾自走到石亭内,懒散地趴在桌上,欣赏着那个女子浇花时的每一个优雅动作,十分享受。
“四季楼打点好了?”穆初月问道,并未回头,一双玉手依旧小心控制着水壶。
“我可没插手,全靠四位姐姐在忙碌,如果这点场面都控制不好,你培养她们十多年岂不白费心血了。”穆初辰将下巴放在手臂上,痴迷地望着她。
穆初月点点头,突然又问道:“昨日你去哪了?”
“呃,四季楼太吵,就去外面散了散心。”穆初辰心虚,看见桌上有半杯茶,端起便喝,用以遮掩不自然的表情。
穆初月手中浇水的动作不停,嘴角却勾起一抹冷笑,“散心?散到胸口多了一个洞?”
“咳!你,你……”
穆初辰冷不防被水呛了一下,见鬼般看着穆初月。
穆初月动作柔雅,虽然背对着穆初辰,但仿佛能猜透他心中所想,“你放心,并非麝香背叛了你,只是你的心脏是我亲自移位的,当你踏进院子就该明白什么都瞒不住我。”
穆初辰尴尬的打了个哈哈,“呵呵,只是出了点意外。”
“意外?”
这时,院子突然宁静了。
不说听不到远处的喧哗声,就是摇曳的鲜花和流动的溪水都诡异定格,落下的柳叶与蝴蝶不再舞动,就这么古怪的停滞空中,仿佛时间停止。
而这方天地都似乎失去颜色,变成了灰蒙蒙的一片,弥漫着冷冽的气息。
穆初月放下水壶,于灰白色的花丛中缓缓站起,巨大的压迫感从她身上倾泻而出,席卷四方。
这一刻,她仿佛是这天地间唯一拥有色彩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