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怀心事的兄弟两人就这么并排走着,互相没再说一句话,长晟觉得有些尴尬,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再加上心里在盘算着事情,也没有注意平日里活蹦乱跳的长义此时竟安安静静地跟在自己身后。
“大哥,你以前总说母亲在天上看着咱们呢,哪一颗才是呢?”临近蓝导王府,长义突然问道。
长晟转过头,看见长义仰着脖子正盯着满天的星星,夏日的天空是星星最多的季节,残月东坠,无数的星光从寂静的黑夜中探出头来,扩散出一种感伤的氛围。
“我也不知道。”对于母亲涟蝶,只有年纪最大的长晟有些记忆,但那些早就成了模糊的画面,他已经记不太清母亲的容貌、声音,只记得涟蝶去世的那天晚上,父亲抱起了自己,指着天空告诉他,母亲已经在天上注视着他们了。
“那你说我喊一句,母亲会不会回应我?”
“你就不怕把父王喊出来?”
“哦,也对。”长义有些怅然,仍是仰望着星空,没有挪动一步。
“这样吧,等大哥哪天去找母亲了,我就待在母亲身边,把自己弄亮一点,你就能发现我们了。”长晟熄灭了手上的灯笼,蓝导王府的侧门的两盏油灯已经足够照亮兄弟两人剩下的几步路。
“胡说什么!”长义有些惊诧地看着长晟,急切地说道:“大哥怎么会死呢!”
“人总是会死的,只不过早晚罢了。”长晟温声说道,还似小时候哄玩闹的弟弟那样。“大哥也不会例外。”
“大哥一定会活很久很久的。”长义喃喃地说着,“父王也是,一定会长命百岁的,还有大姐,还有长晓,还有班艳,对了还有大嫂。”
长晟突然觉得弟弟呆呆的样子有些好笑,突然想起了白天天岐告诉他的事情,便对长义说道:“父王已经决定让你以普通参赛者的身份参加这届演武了。”
“是么?”听到这个消息长义自然喜上眉梢,对于刚刚成年得到无影剑的他来说,这次演武简直就是给他蓝导二公子专门准备的一个舞台,等着他在万人瞩目之下夺得魁首。
“别这么激动,你的武功到什么水平我清楚,可山外有山楼外有楼,这世间还有很多我们不知道的高手,你可别轻敌了,在演武开始之前不许乱跑,好好在府里练剑。”
“大哥,自打从丽州城回来后你都没跟我比试过,怎么知道我的剑术已经精进到什么程度了呢?”长义又露出了狡黠的笑容,跟映在自己身上的星光非常契合。
“又长进了?”长晟觉得惊喜,他知道长义脾气有些浮躁,但是在练剑方面他是一点都不含糊的,十五岁时长义本可以回到环境优渥的蓝导王府,但他却主动要求在清枫山庄再学一年,欧树延老庄主也是对长义的剑术赞赏有加,说自己进步了,长晟倒是一点也不怀疑。“正好明天休沐,早上大哥陪你过几招。”
“真的!”长义更加高兴了,自打长晟成为大将军后便军务繁忙,很少有时间能陪自己练剑了。
“大哥什么时候骗过你?”长晟笑了笑,还是那般温和。
“这么晚才回来,去哪儿了?”一股威严的声音划破了兄弟间的温情,竖在两个人的耳朵上,兄弟俩看向王府侧门,天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那里,这个年过半百的老王爷身姿仍旧挺立,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借着身后的灯光投射到他们的身上。
“父王!”见是父亲,兄弟二人赶忙走上前去行礼。
“我到四将军府里商谈些事情,谈的有些久了。”长晟仍是那股子温和的声音,但是透着一些恭敬。
“哦。”对于长晟的回答,天岐只是应了一声,将目光转到长义的身上,“那你又跑哪儿去了?连你大姐都不知道。”
“我...”长义断然不敢告诉天岐今天晚上同嘉澈相会的事情,但是又一时想不起其他的借口,我了一声就没了下文。
“我叫游穆安排长义去跟着巡防队走了一遍夜查,回来的时候把他领回来的。”见长义不知如何回答,长晟赶忙替他回答。平日里天岐喜欢将自己的儿子们安排到各类军队中体验生活,自己这么安排长义,想必天岐也不会起疑。
“哦?那你怎么支支吾吾地不回答?”天岐似乎有些不相信长晟的解释,落在长义身上的目光一点也没离开。
“我怕回来早了又会被大姐拉去读书,就跟着巡防队多转了两圈,正巧碰见大哥,就被带回来了。”长义也是聪慧之人,知道自己这么晚回来肯定没什么好借口,便想了了可能被处罚最轻的理由出来。
“已经成年的人了,别总由着自己的性子!长珊跟你说过了吧?我已奏请圣上准你以平民身份参加这次演武,最近好好练武,别总瞎玩瞎闹!”天岐似乎没有责备他的意思,只是说了两句便罢了,“回屋吧。”
“是。”对于父亲的反应,长义倒是有些意外,赶忙拜了一礼,三两步就跑进府内。
“谈什么了,花了这么久的时间?”等了片刻,待长义已经走远了,天岐才低声问自己的长子。
“圣上的寿辰和演武与边界驻军的换防时间有些冲突,我们便聊了一下,都是小事。”
“都是小事?”天岐也不看长晟,对于这个儿子,他最是放心,“要是有什么不好解决的尽管找我,父王虽然不比你们年轻人,但还不老。”
“是!”
“对了,有空替我试试你弟弟的武艺,看看长进了多少。”
“是!”
第二天,还只是晨光熹微,初阳未现的时候,蓝导王府的侧院的练武场内就已响起了嘶嘶破风的声响,剑身乌黑的无影剑在长义的手中不知变了几个花样,时疾时缓,时重时轻。惊世的宝剑在长义的手中仿佛有了灵魂一般,伴随着长义轻盈飘逸的身法穿梭往回,有时似点点春雨,有时似阴风怒号,有时像毒蛇九转,有时又像龙啸九重。
班艳端了一盆温水过来,放到场边的石桌上,趁着长义刚收势的时候,玩笑似的喊了起来:“二公子练剑练了吧?奴婢见二公子辛劳,特意备了温水和汗巾,给二公子擦擦汗。”
“啧啧,这么漂亮的姑娘,当个使唤丫头岂不是可惜了。”长义几步走到班艳身边,顺着她的玩笑继续说道。此时的班艳并没有整理自己的头发,只是随意卷了起来,用绳子勒上,几缕情丝飘立于眼睛两侧,不似嘉澈那般秀雅,却有几分妩媚,使得长义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谢二公子夸奖,奴婢只求服侍二公子,哪敢奢望二公子垂青啊!”感觉长义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的时间有点长,班艳竟觉得脸上有些红热,为了掩饰,她赶忙夺过长义手上的汗巾,放到木盆里揉了几下。
“哎,别跟我开玩笑了,我自己练剑没意思,陪我过两手。”长义倒是一点也没发觉班艳的异样,脑子里只是想着要在跟大哥比试前好好准备。
“我可打不过你!”班艳也收起了玩笑的表情。
“不是说好大哥陪你过招么,怎么又喊上班艳了?”两人玩闹的时候,长晟已经带着自己的夫人左景菲慢步踱到了练武场边。
“大哥,大嫂。”
“长晟哥哥,景菲嫂嫂。”
“你们俩一早就这般活泼!”长晟的夫人左景菲是蓝羽军副统帅左景酬和丽州城守将左景醇的妹妹,两年前与长晟成亲,夫妻恩爱至今。
“还是大哥和大嫂的感情好,从早便两手合十,共沐晨光,是不是我很快就要当二叔了?”景菲同他的夫君一样,是个温柔和顺的脾气,没成亲前就十分喜欢长晟的这两个弟弟,成亲后宠着长义的程度竟比长晟还要厉害,所以长义也一点没在意叔嫂长幼的礼节,开起两人的玩笑来。
“胆子大了啊,敢跟大哥大嫂这么说话!”没等面前的两人回话,长义就看到长珊带着弟弟长晓也走了过来。
“我就练个剑,怎么家里人都来了。”没等长晓向自己行礼,自觉要被长珊责骂的长义赶快岔开话题。
“知道你大哥今天要跟你比武,一大早我就把他们都叫来了。”左景菲向着长义眨了眨眼睛,声音还是那般轻柔。
长义也朝大嫂眨了眨眼睛,反手抄起身边的无影剑,“那看在大嫂的一番好意上,我保证百招之内不胜大哥!”
“好啊!口气不小!”长晟笑了,松开景菲的手,缓步走向练武场中央。“我倒要看看二公子是不是真的能坚持到百招。”
长义急跳了两步,面对着长晟站毕,左手持剑,先抱拳请了一礼,“那大哥,小弟得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