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钰奇历101年,卡美拉都城北,郁江桥
郁江是波钰奇国国境内最长的河流,它的源头自博源国与波钰奇国国境线之上的蓟山,初始向东途径丽州城,转而向南,在卡美拉都城北转一个大弯再次向东流去,最终注入东海。郁江是卡美拉都周围最大的水系,也是它北部的天然屏障。
郁江桥修建于卡美拉都西北角处,是用石板搭建的长桥,名曰郁江桥,北方的旅人凡是想去卡美拉都的,十有八九都是从郁江桥而过,而向北出征的战士,也都是由这郁江桥踏出出征的第一步。
郁江桥旁有一家小酒馆,名唤“贾离亭”,是个店龄近四十年的老店,贾离亭只贩三样吃食,第一样是黄米凉糕,用白纸包着售卖,用作北上旅人的口粮;第二样是莜面,用粗瓷大碗盛放,一年四季无论何时都是热气腾腾的,用作迎接北归旅人的礼物;第三样是黄酒,用作一饮而尽的豪迈,包裹着或许此生无复相见的悲凉。
贾离亭有时会有旅人吟起嘤嘤的离歌,一边唱着,一边挥手送别。
班艳刚刚从贾离亭走出,手中的篮子里乘着四份黄米凉糕,本是用作备给大将军竹宫长晟北征的干粮,但她刚走出来,就见自北而来的灾民断断续续地走过郁江桥,几个衣不蔽体的小孩子呆呆地看着班艳手中的吃食,嘴角的口水似乎都要溢了出来,班艳不忍,便将黄米凉糕拿出来分给身边的孩子,几个孩子仿佛是遇见仙女一般,不拿着凉糕不住地向班艳磕头拜谢,而后躲在贾离亭的墙外,狼吞虎咽。
“不过才十五天的光景,就有受战争影响的灾民来到卡美拉都。”竹宫长义伸手把自己的钱袋子递给班艳。“有多少吃食就买多少吧,这些难民就算进了卡美拉都,也还不知道能不能活下去。”
班艳接过沉甸甸的钱袋,掂量着重量,感觉可以包下整个贾离亭了。“你不去送送大将军么?”
“多留点时间给他和大嫂吧。”长义看着不远处的左景菲正在同长晟依依惜别,不禁嘴角露出了笑容。“刚刚新婚不到半年就要北征,大嫂不知道有多不舍得呢。”
“幸好是六月,我不用挂念着你会不会着凉。”左景菲一边整理着夫君的铠甲一边嘀咕着。“不过丽州城七月便转凉了,你可注意着点。”
竹宫长晟似是个木头人一样站在那里,任凭景菲上下打理了数遍,其实他身着铠甲,没什么整理的必要,但她还是一遍一遍整理着,生怕漏了些什么。“你这整理这么多遍,回头我怕将士们要笑话我了。”
“笑话什么?夫君出征,整理衣着,不是我这个将军夫人份内的事情么?”景菲似是嗔怪,似是撒娇,目光里满是不舍。“你若是依了我,让我随军出征,我就放过你的铠甲。”
“你还是在都城等着大哥的消息吧!”两天前,景菲的大哥,蓝羽军的副统领左景酬率领的一营二营突然断了军报,战况如何全然不知,让人焦急。
“恩,大哥不会有事的。”景菲的神情一下子黯淡了下来。距民间传言,蓝羽军一营二营中了伏兵,以全数阵亡。
“还有二哥也不会有事的!”长晟为了安慰妻子,伸出手将景菲搂在了怀中。
“保重!”景菲被搂在长晟的怀中,虽然铠甲冰冷,但她却能感到来自这个男人的温暖,仅仅半个月的时间便徒生了如此多的变更,景菲忍不住流泪了。
“大嫂,郁江桥上风大,快擦擦。”长珊在旁等了些时间,见两人仍不愿分开,从怀中掏出手帕,借递手帕之际打断了二人。
“大哥,这是黄米凉糕。”长义见状,也同班艳一起紧跑几步,将篮子送了过去。
长晟接过篮子,见眼前的景菲以擦拭掉泪痕,刚要说话,却被长义抢先了一步:
“要是我能跟大哥一起出征就好了。”
“你最重要的就是把伤养好。”长晟看了眼弟弟受伤的左肩,似已无什么大碍了。“而且你忘了蓝羽军的军规么?你作为统帅的备选,为防我有什么不测,是不能跟我一起出征的。”
“我主要是伤没好,军规什么的我才不管呢。”长义又是笑了笑,嘴角微微上翘。“波钰奇国的大将军,能有什么不测。”
“将军,该出发了。”夺晨牵着长晟的坐骑,沿着郁江桥从北侧走来。
“嗯,是该走了。”长晟接过缰绳,翻身上马,环视了一周,对着长珊说道:“珊儿,你是大姐,照顾弟弟与嫂子,全靠你了!”
“是,大哥!”
竹宫长晟调转马头,只觉郁江北岸的蓝羽军盛世阵阵,正午的阳光投射到郁江盈盈的江面上,泛起了幻彩的光亮,似是出征的号角,催促着他重返丽州城——那个用于属于竹宫氏的王城。
“出发!”
贾离亭的乐人拨弹起自己的弦琴,唱了郁江的那首送别诗:
郁江水,郁江流,
江自北来不回头;
郁江桥,郁江愁,
离人向北去不留;
郁江别,郁江柳,
叶落漂江不自舟;
郁江月,郁江游;
别君不愿君回首。
目送竹宫长晟率军北去,长珊一行人骑马回城,刚过贾离亭,长义便瞄到一绿顶木辕马车冲着自己极速奔来,他赶忙拍马前行,迎下来车驾。
“是嘉澈么?”长义从马上跳了下来,向马夫问道。
圣薇王府的马夫自是认得蓝导王府的二公子,揭开车帘通禀:“二小姐,是蓝导二公子。”
“长义?”嘉澈掀开车帘,见到的是那个青梅竹马的少年。
“你也来送我大哥?”长义的眉头有几丝欣喜,遮掩了几分离别的苦涩与忧愁,阳光洒在二十岁少年的脸上,泛起的光晕足够夺目。
“嗯,我,不是...”嘉澈走下了车驾,向北望了望,除了马蹄掀起的尘烟,已见不到人的背影。
长珊等人也牵马走了过来,见是嘉澈,也疑惑地问道:“嘉澈你来送谁?”
“我来送送夺晨。”嘉澈似是不愿相信似得,又朝北望了望。“他们已经出发了?”
“嗯,已有一段时间了。”班艳答道。
听到班艳的回答,嘉澈失焦的眼神中满是落寞:“还是错过了。”
“等他们得胜归来吧。”长义的眉头似是覆盖了一层乌云,但还是安静地宽慰道。
“嗯。”嘉澈肯定地点点头。
此时的北方,突然呼啸起了北风,虽是夏日,却让人感觉到几丝凉意。
而郁江的涟漪,依旧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