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还没来得及让长晟多想,一个雄厚有力的男声便将他的注意力吸引过去,不过狄隆国潮水一般的攻势并没有因为这个男声而停止,长晟自然也没有机会去找声音的来源,惊鸿剑舞起,又是一个剑下之鬼。
“我说停,没听到么?”一身戎装的程司辑不知从哪里出来的,走到角落处的猎音面前。
“这是失空阵,将军没见圣薇王施展过么?”猎音一点也不在意司辑的问话,略带沙哑的话中语调平静。
司辑没有回答猎音问话的打算,只是又一次命令道:“落日谷是我的地盘,我让你停下!”
猎音又笑了,笑容中透露出几丝轻蔑:“将军难不成想趁人之危?”
“难道你不是么?”司辑反问。
“也对。”猎音脸上的笑容未见消失,反而更加猖狂了,他举起自己的右手,青色翠玉戒指突然闪了一下光芒:“停!”
顷刻间,狄隆国如潮水一般的攻势突然就停了下来,所有的兵士们眼中凌厉的杀气骤然消散,竹宫长晟此时虽然已经伤痕累累,但仍然把最前面的几个不知所措的士兵吓得后退了两步,血流成河的落日谷再次陷入了短暂的平静之中,那是死亡前的平静。
程司辑粗鲁地拨开自己的部下走到最前面,一眼就看到满身都是伤痕的竹宫长晟仍然持剑孤身站在那里,从身后吹来的微风拂过,几根发丝随风摆了摆,像是大将军无声的宣言。
“辰时了,大将军。”血悲刀伏于司辑身旁,像是静待扑食的老虎,下一刻就要狂奔而出。“能坚持这么久,实属不易,对得起你竹宫的姓氏,不过接下来,就轮到我了。”
长晟虽然身姿没有刚才那般坚挺,甚至有些踉跄,但是眼神坚毅未曾变过,血染的惊鸿剑像是一条在身旁休憩的精龙,只等他一声号令,便立刻冲杀上去,将落日谷搅得天翻地覆。
长晟明白,这将是他最后的一战了,他将目光移向程司辑的双目,那双眼睛里透漏出的除了杀意,再无其他。
龙争虎斗!
血悲刀是下山的猛虎,一掌如风,而惊鸿剑则像一条气贯长虹的巨龙,带着气吞山河的气势呼啸而来,龙与虎之间的缠斗搅起了落日谷的尘埃,惊动了竹宫氏的旧灵,黑与白,光与影,天与地,死与生。
四十多招过后,穷尽一生所学迎战的竹宫长晟渐渐体力不支,动作也渐渐迟缓,司辑找到了机会,血悲刀手起刀落,正中长晟的胸前,满是血迹的铠甲随即开裂,鲜血喷出。
“输了!”长晟倒在了地上,而血悲刀抵在长晟的胸前。
“是,输了!”长晟的意识渐渐开始模糊了,落日谷的微风再度拂过,他感受到一种自己从未体验过的冰冷。
“要死了!”长晟自己喃喃地念道,尽管惊鸿剑仍握在手中,但他似乎已经没有力气再挥起这柄宝剑,勇猛的精龙耗尽了自己的所有,此刻只剩下奄奄一息的颓态。
“不给他个痛快么?”站在一旁观战的猎音突然问了一句,手上的翠玉戒指映入长晟渐渐失焦的眼中,如此乍眼。
“算了,虽然是我胜了,但也没什么好炫耀的,之前他以一己之力力战落日谷,耗去了他太多的体力和精神,若我俩是堂堂正正的比试,只怕我并不能胜他。”程司辑收回了血悲刀,放任长晟躺在地上,任凭他生命最后的时间慢慢消逝。“传我命令,后方强弓队前行,狙杀蓝羽军营!”
波钰奇历97年,卡美拉都,四将军府
“谁?”尽管月光袭人,但四将军府门前的巷子里却没有悬挂任何一盏灯笼,夜色之中墨轩只察觉到有人在距离自己不远处,却看不出是谁。
“竹宫长晟。”长晟本想掏出自己的腰牌来,但又转念一想对方是墨轩,便停了动作。
墨轩先是一惊,随即收起了自己惊讶的表情,语调平顺地问道:“宵禁时分,大将军还来我这里,是有什么事么?”
“没什么,随便走走。”长晟又向前走了两步,借着月光他能依稀看见一身肃黑夜行服的墨轩,不由得感觉奇异:“你去做什么了?”
“没什么,小事。”墨轩早已料到自己这身打扮会让长晟起疑,原本想扯个谎瞒过去,但自己八年前就在清枫山庄与长晟,相识,二人算是故交,便说了实话:“我让青竹剑去陪她了。”
“古越嘉汐?”
墨轩没有回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一做回答。
“为什么入葬的时候不做呢?”长晟有些不解,但话刚说出来就想到了缘由:嘉汐下葬时是以圣薇王长女的身份,那时的墨轩还没四将军的地位,根本没办法去参加葬礼。长晟的耳根霎时就红了起来,忙找话岔开自己的窘迫:“我是说我可以替你...”
“你没法替的,”墨轩也没有注意到长晟的窘态,只是不想他继续说下去,便打断了他:“有些事情你不知道。”
长晟听了墨轩的话,若有所思:“不知道,对,还是不知道好。”
“你知道什么了?”墨轩一向机敏,自然察觉到长晟的轻微变化。
“没什么,小事。”长晟学着墨轩,也敷衍了一句。
“你们金泽竹宫氏,几百年的名门望族,有什么秘密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墨轩像是能看透长晟的心思似的,一脸苦笑,“不过蓝导王府,地位尊崇,这秘密,就算你想说我也懒得听。”
长晟噗嗤一下险些笑了出来,但转机想到墨轩刚刚去做的事情,心里料想这他并不是在逗自己,便硬生生憋了回去。“青竹剑不在了,以后有人问起你,你要怎么回答?”
“该问的人,我有理由回答,不该问的人,我自然也不用回答。”墨轩轻轻扣了两下自己的府门,“既然来了,就进来坐坐。”
“不了,我就是随便走走。”长晟没有行礼,只是摆摆手便转身准备离开。
“已经发生的事情,就是你的命运,而你的命运,已不可更改,你只能选择承受,或者放弃全部。”
“你选择了什么?”长晟并没有回头,只是抛出了一句问话。
“我选择承受。”
“那我也是!”
波钰奇历101年,金泽省,落日谷
像是有形,却又是无形的东西,在天空中划出一道又一道不规则的弧线,拖着长长的尾巴在空中编织起一道密不透风的网,伸出手,却什么都摸不到。
长晟不知看了多久,才看清那是无数魂灵在天空中游荡,那是竹宫氏的列位先祖,有他的祖父竹宫久零,第一代蓝导王竹宫水烟,还有那个在落日谷声震天下的竹宫离影。长晟虽然没有见过他们,但却认得他们每一个人。
“先祖们是在召唤我么?”长晟向天空的魂灵们伸出手,却什么也触摸不到,他又将手放下,正巧又碰到了同样死战力竭的惊鸿剑,这柄陪伴了他多年的佩剑尚存几丝余温,仿佛是在等他重新将自己握起。
“对了,我还有事情可以做!”
惊鸿剑起势
惊鸿剑突然又活了过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笔直冲向猎音,背朝长晟的司辑反应过来时,惊鸿剑已与猎音近在咫尺,猎音下意识躲避,却不想惊鸿剑的目标竟是他的戒指,电闪雷鸣之间,青色翠玉戒指被长晟刺碎,散落了一地。
“锁鳞阵,破了!”长晟只觉得浑身轻飘飘的,二十五年的短暂光阴在眼前极速闪过,父亲、母亲、长珊、长义、长晓、大伯、姑姑、姑姑还有左景菲的面庞萦绕在他身旁,全都默默无言地在注视着他,陪伴着他,长晟感觉自己正在经历此生从未感受过的温暖,这种温暖令他找到了从未有过的祥和与平静。这种温暖又随他的意思渐渐模糊,渐渐消失,而又渐渐模糊,最后什么都没有了。
什么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