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钰奇历104年,卡美拉都
新年第一天,卡美拉都下了三年来最大的一场雪。
蓝导王府的新年依旧十分冷清,三年前大公子竹宫长晟和收养的班艳战死,大小姐竹宫长珊和二公子竹宫长义下落不明,家庭人数的骤减让原本热闹的蓝导王府一下子就安静起来。守岁夜,天岐带着长晓从丰润城内返回后,只是遵行着最简单的礼仪向远在丽州城内的诸位先祖拜贺新年后便早早就寝睡去,整个王府之中只有被竹宫长晟的遗孀左景菲收养的四岁孩童左扬成穿着红色的棉袄在王府内四处乱窜,唯有这一抹红色才让蓝导王府有了一些过年的喜庆劲儿。
左扬成是三年前殉国的蓝导军副统领左景酬的独子,左景菲在先后经历了两位兄长和夫君战死的打击后,这位前大将军夫人并没有一蹶不振,经由天岐同意,她将已经成为孤儿的左扬成带回蓝导王府抚养,视若己出。
虽然蓝导王府对外声称长珊和长义只是下落不明,并没有发出二人已亡的讣告,但在外人看来,这姐弟二人实际上早已身亡,最直接的证据便是墨轩只在丽州城到莫舍榭礼城的官道上找到了随行的二十名蓝羽军军士的尸体和两架空无一人的马车,虽然长珊和长义二人并没有被发现,但以长义当时的伤势,在没有任何交通工具的帮助下,长珊不可能带长义走多远。墨轩派人将方圆五十里尽数搜查了一遍,仍旧没有发现姐弟二人的任何踪迹。
坊间传闻,是有人看准时机,夺了他们两人佩戴的两柄清枫山庄铸造的宝剑,而后又怕漏出破绽被权倾天下的蓝导王府捉拿,索性便将二人毁尸灭迹,再也半分踪迹可查。
原本最不被看好的蓝导王府幼子竹宫长晓一下子就成了天岐唯一的继承人,虽然要等到三月底长晓才满二十岁,但在天岐的示意下,他已经在年前搬移到王府的北院居住,并且在自己的院子里开了个门北做以后的府门。
依往常习惯,正月初一是拜年走动的日子。蓝导王府作为波钰奇国百年来尊贵程度仅次于皇族的地方,再加上手握蓝羽军兵权,门生故吏无数,外加竹宫氏祖传的剑术在江湖之上的赫赫威名。每年从正月初一开始,便有无数军旅之人或者江湖侠士上门拜年,蓝导王府的府门一直要等到正月初七才会慢慢安静下来。但自从三年前蓝导王痛失爱子之后,这位在位十多年的老王爷一下子又苍老了不少,他接连两年谢绝了所有的新年拜贺,就连一直以兄弟相称的圣薇王古越柯炆也被拒之门外,蓝导王府的府门一下子就安静了,安静得没有一点过年的样子。
不过今年有所不同,年前长晓移居北院的消息一出,很多人都明白这是要将他封为蓝导王府世子的征兆,既然今年新年蓝导王仍旧闭门谢客,很多人便改投北院,想趁新年之际向未来的蓝导王送上自己的拜贺,却不想北院新开的院门也是紧闭,门前“谢客”二字虽然不大却很显眼,足够告诉来者,竹宫长晓一点没有因为成为王位唯一的继承人而有什么喜悦之情,相反,这个一直在父兄庇佑下长大的少公子,一直挂念着已经辞世的兄长和两位下落不明的兄姊。
不过对于长晓来说,并不是什么人都不见的。正月初二的下午,一个年轻人叩开了他北院的院门。
“少公子!”叩开院门的是清枫山庄的新任庄主,欧氏现今唯一的血脉欧成林。
惊闻是欧成林亲自到访,而且是未经府门直接从自己的院门而来,竹宫长晓先是惊愕,随后立即整理衣装到院门口亲自迎接:“庄主!”
已是一身清枫山庄之主打扮的欧成林听了长晓的称呼,觉得浑身的不适应:“还是叫我成林吧!”
临近二十岁的竹宫长晓已经褪去了自己面庞上的稚气,眉宇间与他的大哥竹宫长晟有几分相似,尤其是他笑的时候,眼角的微微弧弯仿佛是长晟在笑一样:“清枫山庄已经重开快十个月了,你还是没有适应新身份么?”
“若是在外的话倒是适应了,不过听你这么称呼我,还是觉得恍惚。”欧成林虽然大长晓四岁,但他们二人同为幼子,后来又同为他们父辈唯一的继承人,无论是心性还是思想有着数不清的相似之处,清枫山庄罹难之后,欧成林得幸来到蓝导王府养伤避难,又与长晓建立了深切的友谊,毫不夸张地说,这两个人或许是波钰奇国百年历史中,感情最好的一对王爷与庄主。
“我也觉得恍惚,但总得习惯不是么?”长晓答道,“怎么来卡美拉都过年也不提前通知一声?”
“我又不是来过年的。”成林觉得两人就这么站在门前交谈有些滑稽,微笑问道:“少公子的北院,能进去喝杯茶么?”
经由成林提醒,长晓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失礼之处,忙做了个请的姿势:“请!”
蓝导王府的北院,难得的茶香阵阵。因是招待旧友,竹宫长晓并没有让下人代劳,自己一个人熟练地煮水烹茶,全然不像是一个王府公子的架势。
“尝尝,我亲手烹的。”长晓将热气腾腾的茶杯送到了成林面前。
“闻着是挺香的!”清枫山庄新庄主拿起刻着蓝导二字的深棕色茶杯,在眼前端详了一下:“这是今年的新茶?”
“是不是新茶我还真不知道,这是陛下新年赐下来的茶叶,往常父王只分给大哥一些,今年我开了北院,才能喝到。”长晓自己也拿起茶杯闻了一下,而后才发现自己提到了长晟,眼中的光黯淡了一下,然后问道:“你还没说来我这里是做什么呢?”
成林微笑着说道:“都在传言蓝导王府的少公子马上就要受封为蓝导王府世子了,我不得提前上门来恭贺一下,送份厚礼?”
“当不当世子对我来说有什么关系?我更希望是我二哥或者大姐来当这个世子,要是我大哥能当就最好了!”身后的铁壶沸声渐起,长晓放下手上的茶杯将铁壶提了过来,将刚煮沸的热水注入茶壶之中,“话说回来,我还需要你送什么礼么?”
“这个礼你不得不收!”欧成林的表情突然严肃起来,起身令屋外的随从将一包裹严实的长条物件送进门来。
自幼在清枫山庄中习武,长晓自然认得这严实的包裹之下是一柄宝剑,但他不明白此时此刻,欧成林为何要送一柄剑给自己:“这是什么?”
“这是我重开清枫山庄之后亲手铸造的第一柄剑,也是目前为止唯一的一柄。”成林摆了摆手示意随从退下,自己小心翼翼地解开了包裹,藏身于剑鞘之中的宝剑露出了它的面目,“这是属于你的那柄佩剑。”
“可我还没满二十岁,依照祖制,我是要在年满二十岁之后,回清枫山庄取剑的!”长晓不解,这件事对他来说还太早了。
“在二十岁时为每一名竹宫氏的子孙赠剑的确是祖制,但我清枫山庄并没有言明要你们亲自来取。如今我是庄主,我既可以让你来山庄取剑,也可以亲自将这宝剑亲自送来。”欧成林拔剑出鞘,青色的剑身上,清晰的雕刻着金色的纹路。“我与你一样,因为三年前的战事,不得不肩扛起自己的姓氏赋予的责任。在清枫山庄被毁之前,我从来没想过有一天我要继承庄主的位置,所以一直以来我都没有好好学习祖宗流传下来的铸剑之法。直到十个月前我重开清枫山庄,才发现自己以前是多么颓唐!”
长晓听着,不自觉走到成林面前立正站好,尽管他并没有准备好,但正如成林所说,有些事情,并不是要等他准备好了才会到来。
“这柄剑我花了六个月的时间才铸造而成,它并不像清枫山庄所藏的其他那些剑一样精致,但已倾尽了我所有的心血,我给他取名叫‘遗林剑’。”欧成林收剑回鞘,双手捧着遗林剑扑通一下子跪在长晓面前:“少公子,如若不弃,请你以此剑为终生佩剑,我虽没有核对你与此剑是否命格相合,但这柄剑蕴藏着我父母兄姊对我的期盼,而你则继承了你兄姊的使命,我相信这是与你最契合的剑了!”
“先起来!”长晓弯下身去想把成林扶起来,但见他灼灼的目光和闪烁的泪光,又不知所措起来。
“少公子,可愿接剑?”
“好!”竹宫长晓深深叹了一口气,伸出双手将欧成林手中的遗林剑郑重其事地接了过来,双手与冰冷的宝剑接触的那一刹那,他分明能感受到一股灼热的气息在指尖流淌。“遗林剑,这便是我的一生之剑!”
“也是蓝导王府未来的镇府之剑!”欧成林看着遗林剑与竹宫长晓,一字一顿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