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里，甘沛霖挺着笔直的背脊跪在团垫上。
甘老太和甘允天则端身站在神主牌前，面色凝重。
“你知道你错在哪了？”甘老太忽然转过身，严肃的瞪着甘沛霖问。
“沛霖愚钝，请祖母明示。”甘沛霖表情平和。
“允天，你瞧瞧啊，咱们甘府真正有骨气的在这儿呢。”甘老太攥了攥手里的佛珠，凝重道：“别的也罢。我只问你一句，你是否一早就知道皇后有孕，一早就知道有人会利用这件事来算计你妹妹婉雲，谋害甘府？”
甘沛霖轻轻摇头：“祖母，沛霖一无所知。”
甘允天自然是不信，他皱眉走到甘沛霖面前，凝神看着她的脸。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女儿就变了个样子。再不是只会躲在她母亲身后，那个有些娇惯又胆小，心比天高的嫡千金了。
“你真的不知道？”
“父亲，女儿不知道。”甘沛霖不愿意提及姜域曾经给她消息，暗示皇后有孕。毕竟提到姜域，又不知道又多少麻烦。并且，她也是真的不知道，这次算计她的人居然是清宁公主和晟庆王。
她还以为姜域想让她提醒婉雲，谨慎提防皇后的龙胎有事。
“那你怎么可以在危急关头，如此镇定？”甘允天的眼神，一瞬不瞬的看着甘沛霖的眼睛。他想要从她的眼睛里找到一丝异样。
但是很可惜，甘沛霖眼神清澈，表情平和，丝毫无波。
“父亲，女儿其实真的很怕。”甘沛霖皱眉道：“可我若不诈死，清宁公主不会觉得我承担了罪而松懈。且那个时候，女儿也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做。唯有用这个办法。”
“你就不担心被人揭穿？”甘允天皱眉。
说到这个，甘沛霖表情有些尴尬：“敖家二公子曾经向皇上求赐婚恩典。女儿心想，他若真的有心，必然不会让女儿被揭穿。”
“哼。”甘老太嗤鼻道：“你倒是有点小聪明。可是沛霖，你知道不知道，都是因为你太过惹眼。才会被人当做捅出去的刀子。你调制香料的本事，最终才给甘府带来这样的祸事。从今往后，不许你在碰那些玩意。你听懂了吗？”
“可是祖母，那是母亲……”甘沛霖觉得那是唯一还能和母亲有联系的事了。
“听你祖母的。”甘允天没给她顶嘴的机会。“沛霖，这次的事情，你算是功过相抵，保全了甘府。可为父不得不提醒你一句，只要你一天还没出嫁，一天就是甘府嫡千金。你的一举一动，从前牵动的是甘府的名誉，如今却关系到甘府的生死存亡。你最好谨慎小心，别再给甘府惹麻烦。”
“是，父亲。”甘沛霖依旧跪的笔直。
也是凑巧这时候管家走到祠堂门外，犹豫着要不要进来。甘允天抬眼，正好看见。“何事？”
“老爷，六姨夫人身子不爽快，说是想让人去请御医入府瞧瞧。”管家表情凝重的说。
“如媚身子不适？”甘允天不免担心。
甘老太看他魂儿都要非去荣轩阁了，只在心里叹了口气：“得了，问也问了。就让她在祖先面前好好反省一下，跪到天黑再回房。你去忙你的吧。”
“是，母亲。”甘允天连忙行礼，快步退了出去。
甘沛霖知道这是柳如媚故意帮她，抬着头看见祖母正愣愣的看着她。“祖母还有什么吩咐？”
“沛霖，其实你眼光不错。”甘老太凝神道：“大都督这次，又成了救驾的功臣了。想来他在朝中的地位，是难以撼动。”
“祖母，沛霖其实……”
竖起了右手，甘老太示意她不必解释。“这样不也挺好的么。有他护着你，护着甘府，就是最好的。只是，祖母不得不提醒你，心猿意马、朝三暮四都是最要不得的。那些不相干的，离得越远越好。尤其是，吴家公子。”
有深一层的恐惧，甘沛霖看着甘老太如旧般慈蔼的面庞，忽然觉得她一只脚踏进了姜府的漩涡，将她整个人往深不见底的黒潭底沉。
等她醒过身来，想要说点什么的时候，祠堂的门早就被关上了。
“姜域……”甘沛霖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明明他做了很多坏事，却偏偏救了她救了甘府。
眼下，就连父亲和祖母都觉得姜域是最佳人选，如果她真的不点头。激怒了他，他会不会像平了平城一样，瞬间让甘府成为废墟？
双膝酸痛，甘沛霖跪的身子有些挺不直了。
清宁公主也算计了吴为，不知道他现在在西营情况如何。
可是她已经没有办法像上次去榆林村那样，再冒险一次去西营。
膝盖疼的厉害，甘沛霖实在是跪不直。双手撑着身子正想歇会儿，突然听见门外有脚步声。
“大小姐……”
门轻轻被推开，湘萍笑逐颜开的进来：“老爷让奴婢扶您去荣轩阁。六姨夫人有喜了，这时候想吃大小姐浸的酸梅呢。”
“六姨娘有喜了？”甘沛霖没想到这时候府里居然还有这么一桩喜事。
“是啊。”湘萍扶了甘沛霖起身：“大小姐慢点。”
“不碍的。”甘沛霖唇角微微上扬：“可真是一桩喜事。”
“大小姐有所不知，其实六姨夫人早就知道自己有喜了。只是那时候府里正逢上事情。她也顾不上说。之所以挑了这个时机，只是想护着大小姐。”湘萍扶着她的手慢慢的走出祠堂。
脆芯和留兰才迎上来。
内室之中，甘允天的脸色好了许多。
甘沛霖过去的时候，柳如媚正依偎在他怀里，津津有味的喝着酸梅汁。
“虽然已经入秋了，才煮好又放凉的酸梅汁酸甜可口，也是不错的。”柳如媚笑吟吟的冲甘沛霖招手：“沛霖也尝尝看。湘萍煮的特别合适，酸甜正好。”
“父亲、六姨娘。”甘沛霖屈膝行礼，膝盖有些痛。
“罢了。”柳如媚紧忙让人拿了椅子来：“你快过来坐下。我还说等下想吃你腌渍的酸梅呢。你房里可还有？若是没有，就只能累着你再做些。”
其实甘沛霖从来没做过什么酸梅，却也只有点头：“是没了，我等下做了给你送过来。”
“沛霖，其实这时候让你过来其实还有件事。”柳如媚喜上眉梢：“管家一大早过来，徐府着人过来请你过去用膳。”
甘允天稍稍有些不悦之色。
柳如媚却全然不当回事，继续道：“自从夫人去世之后，你也有许久没去回过徐府了。既然徐府的人过来请了，你就回去看看吧。”
“父亲……”甘沛霖凝眸看着甘允天。
甘允天饶是一叹，道：“你外祖父也许久没见你了。既然让你过去，你就去吧。”
“是。”甘沛霖又陪着他们说了会儿话。回摘星楼就让脆芯准备酸梅。
第二天一早，甘府的马车送了甘沛霖回徐府。
徐府的大门才敞开，门里的人就扶着老夫人走出来。
甘沛霖就着留兰的手从马车上下来，快步奔向了祖母，还没开口，两个人已经泪流满面。
徐老太用力的把她抱在怀里，嘴里不住的念：“我的沛霖丫头可算是回来了。我丫头哇……”
对徐老太来说，只是阔别三年。
可对甘沛霖来说，历经一世，再次团聚，来的这样不容易。“祖母，能见到祖母真是太好了……”
“好了。好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徐老太心疼消瘦的甘沛霖，心里很不是滋味。“露莟走的时候，我就央求你祖父，将你接回咱们徐府养着。徐府是不如从前了，可是要养活我外孙女也不是难事。可是他就是……”
“祖母，我现在不是好好的么？”甘沛霖握着她的手微微用力：“你别为我担心。”
“怎么可能好好的。”徐老太泪眼婆娑：“你当祖母真的不知道你的情况吗？朝中发生那么大的事情，你还被卷进去了。你那个爹，就只知道打仗和名誉，他岂会不罚你。是不是让你跪祠堂了？从前他就是那样对你母亲，稍微有点不如意动辄就责罚。只是那时候你还小，不懂事……”
说到往事，徐老太哭的更厉害了。“我是当初瞎了眼，才会让女儿嫁给他。不然我好好的女儿，怎么可能说没就没了……”
“祖母，咱们不说这个了。好容易相见，沛霖不愿意看祖母伤心难受。”甘沛霖也满眼是泪。
“是啊，沛霖说得对。好好的，咱们不说这些了。”徐老太紧紧攥住她的手：“你马上也满十五了，到了要嫁人的年纪。沛霖，那位大都督……恐怕不合适你。你有没有想过旁的人选？”
“其实我根本就没有……”
“沛霖回来了。”徐钟绅适时的出现，打断了徐老太的话。
“外祖父。”甘沛霖连忙行礼，热切的迎上前。“沛霖许久不见外祖父，如今见您精神矍铄，身子硬朗，心里踏实多了。”
徐钟绅淡然一笑：“沛霖，外祖父倒是觉得姜域其人……不错。也未尝不能娶我们沛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