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了？”甘沛霖见御医请完脉，连忙问：“我三姨娘的病好治吗？”
御医退到了屏风外，才皱眉道：“大小姐恕罪，这病……怕是不好治。”
内室里，浓重的药汤弥漫着苦涩，耳边不时听见药汤翻滚的咕嘟声。
“这究竟是怎么个不好治？”甘沛霖凝重道：“大人可否细说？”
御医略点了下头，将杨桂芝的病情细细道明。最终只总结一句：“心病还须心药医。药石只能控制病情，却无法根除。慢慢调养兴许能好起来，但若再受什么刺激或惊吓恐怕只会更严重。还请大小姐吩咐府中下人，谨慎照料。”
“多谢大人。”甘沛霖点头，让杨桂芝的近婢元宝跟着御医去取药。
“留兰，回头你让人去知会宫里一声。”甘沛霖不想瞒着甘婉雲，隐瞒这件事，知会在将来造成后果。所以她必须尽量让她知道真实的情况。
“是。”留兰应下，也体贴的劝了一句：“大小姐也别太着急，实在不行，咱们换个御医再看看。”
“暂时不能换。”甘沛霖点头：“慢慢来吧，眼下最要紧是妥帖。”
留兰有些不懂：“大小姐为什么这样说？”
“三姨娘这病，说出来也是宫里的忌讳。你知道的，婉雲如今有孕，如果有人拿三姨夫人的病说事，怀疑她腹中的孩儿可能不健康，势必会造成一些困扰。”甘沛霖凝眸道：“关乎皇家血脉，有些事情得谨慎。”
正好甘允天进来，听见甘沛霖这么说，眼中闪过一丝赞许。“沛霖说的对。”
“父亲。”甘沛霖没想到他会过来，连忙迎上前去：“父亲下朝了。”
“是啊。”甘允天略点下头，捋了下胡须。“沛霖，你行事越发稳健了。颇有大家风范。为父老怀安慰。想必你母亲若泉下有知，也一定会很高兴。”
“父亲过誉了。”甘沛霖垂下头去，她鲜少听父亲提及母亲，心里酸涩。
“这病既然不好治，就慢慢调养。一应所需的药材都用最好的就是。”甘允天这么说，已经算是关怀杨桂芝了。
甘沛霖心想，如果不是婉雲入宫了，父亲可能不会踏足这新逢居。
“女儿明白，必然会嘱咐下人好好照顾三姨娘。”
“嗯。”甘允天点头：“你去忙吧。”
“是。”甘沛霖朝他行礼：“女儿告退。”
“留兰。”出了门，甘沛霖忽然生出了心思。“你去……听听。”
留兰瞬间明白这话的意思，便停下脚步行了礼。
甘沛霖自顾自的往外走，倒是柳如媚站在新逢居门外。
“六姨娘怎么过来了？”甘沛霖不解的问。
“老爷在里面？”柳如媚并没有直接回答她这个问题。
“在。父亲刚刚进去。”甘沛霖如实的说。
“哦。”柳如媚点了下头，随即转移了话题：“凤冠霞帔你是让人进府来为你量身定制，还是自己亲手缝制？也是时候该着手准备了。需要什么只管吩咐账房支银子去采买。你虽然是最后一位出嫁的嫡千金，可这事必得办的风风光光。”
“我……”甘沛霖肯定不想自己做，也不想让人来做，这事情她还没来得及考虑。
“大小姐，您还在这儿啊。”脆芯喜滋滋的走过来：“六姨夫人您也在。”
“什么事啊？”甘沛霖不愿意回答柳如媚的问题，正好拿脆芯的话转移注意力。
“大都督让人送了好多东西过来，还有您成婚用的喜服。这还不算，足足十余位裁缝也一道进了府，说是给您量身裁制四季的衣裳，现下人都在咱们摘星楼候着呢。”脆芯说的眉飞色舞。
“怨不得呢。”柳如媚禁不住啧啧：“你呀，可不是不用操心么！什么都有人给你准备好。你就只管开开心心的当你的大都督夫人就是了。走，咱们一道过去，我替你选。”
“嗯。”甘沛霖只能点头。
自从姜域把他的秘密“分享”给她，她就知道自己的宿命，可能真的就只能如此了……
“大小姐。”留兰从身后追上来。
“嗯。”甘沛霖没继续问，留兰自己也就没有说。
回了摘星楼，甘沛霖脑壳都痛了。
到处都是人，进出往来，一趟一趟的，真是一点都不清净。
“我的天啊。”柳如媚被这样的阵势惊着了：“大都督是要把整个皇城都给你搬来么？”
“六姨娘……”甘沛霖很在意这句话，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知道姜域身份的缘故。“别乱说……皇城可不是咱们能要的。”
“瞧你，我不过一句玩笑话。”柳如媚凑近她耳畔，低声道：“可我觉得，只要你想要，他给的起。”
心中一凛，甘沛霖强自将这种恐惧压制下去，面上平和的说：“六姨娘就别拿我玩笑了。我所求，不过是阖府平安罢了。”
“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好姑娘。”柳如媚笑吟吟的说：“我娘家富甲一方，我出嫁都没有这么大的阵仗。真是羡慕你。走，咱们赶紧进去选料子去，别让人家苦等。”
这一折腾，一个上午就这么过去了。
等外人都走了，院子里还是乱七八糟的。
“你们怎么干活的？这些东西不知道收进库房吗？”脆芯看着生气，少不得责怪两句。“大小姐最喜欢利落整洁，东西堆在院子里怎么行？”
“姑娘别生气啊，不是我们不整理好，而是库房真的堆满了。我们这不也是在等陈管事腾出地方，再抬进去么。”
“行了。”甘沛霖扬声道：“让陈锐去管这些吧。”
“嗯。”脆芯点头。
“那我就先回去了，不再你这儿添乱。”柳如媚犹豫着要不要说关于杨桂芝的事，但最后还是没说。
甘沛霖有些心烦，也没察觉到她的异样。
“留兰，你刚才听见什么？”
留兰先把门关上，才道：“老爷吩咐三姨夫人身边的人谨慎照顾，并且添了个新人去照顾三姨夫人。还说以后宫里三小姐送来的信，都要经他过目。”
“添了个新人照顾？”甘沛霖好奇：“是什么人？”
“奴婢瞧着好像是老爷身边的人。”留兰也叫不上那婢子的名字：“一向都只是在老爷园子里伺候的。”
“知道了。”甘沛霖明白甘允天的意思，让自己身边的人过去伺候，才能更好的控制局面。他也不愿意让杨氏拖累自己的女儿，说白了，一切以“甘府的利益”为重。
晚些时候，陈锐过来了。将库房里的存货清单交给甘沛霖。“大小姐，请过目。”
甘沛霖顺势看下来，只觉得心情沉重：“从前还要靠六姨娘接济着过日子，眼下我怕是这府里最富有的了。陈锐，你挪一部分银子去发展咱们的眼线。其余的东西先搁着吧。”
“好。”陈锐点头：“只是大小姐都要出嫁了……还要在皇城里安插眼线吗？”
从前她说过，是为了择个好夫君才这么做。
“你说呢？”甘沛霖看着他笑了下：“明知故问。”
“是。”陈锐其实也猜到，她的动机不会这么简单。“奴才有个建议，消息固然重要，咱们也得有自己的可以用的人。”
“你的意思是……以防万一？”甘沛霖很赞成这个想法。
“是。以备不时之需。”陈锐眉心凝重的说。
“也好。不过……宁可少些，个个都要优秀。”甘沛霖觉得陈锐这个提议甚好：“我知道你从前做镖师，是有这个本事的。但，我要的是忠心的人，并不是功夫好就可以。你明白么？”
“大小姐放心。”陈锐点头：“奴才明白。”
留兰觉得有些奇怪，陈锐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提议。而大小姐更奇怪，竟然同意了他的提议。
按说，她只要深谙宅院里明争暗斗的手段就可以了。为什么还要把手伸向宅院之外？
难道，大小姐还有别的目的吗？
“等等……”甘沛霖见陈锐要走，最终还是没忍住问出口。“有没有……吴为的消息？”
“没有。”陈锐如实的说：“自那日之后，就再没听见关于他的事。就连吴府也在找他。”
甘沛霖点了下头，没吭声。
陈锐不懂她的意思，于是多问一句：“要不要咱们的人再继续找？”
“不。”甘沛霖当即就摇了头：“不要找了。没有消息就好。”
这几天，沫初雪都没有出过房门，只对人说是伤风感冒了。
她一遍一遍的写着同样一封信，用不同的词语，或者直接或者婉转，可最终都被她扔进了火炉里。
炉子上熬着治伤风的药，药罐盖子上，一层纸灰，都是她想要对敖珟说的话。
甘沛霖已经是姜域的夫人了，他可以死心，也应该死心了。
可是这样的话，她就是不知道该怎么说给敖珟听。她很害怕他会发疯，不顾一切的带甘沛霖走……
“我该怎么办？”沫初雪看着那火舌迅速吞卷纸笺，化作一缕烟，心里真的很难受。“如果她也能这样消息就好了……没有她，或许就是最好的安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