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沛霖前脚刚进了相府，还没走回自己的厢房。
阖府的女眷们都急匆匆的赶过来，个个面如土色，惶恐不安。
看样子，这些日子，她们都在担惊受怕中度过。
陈锐动作快，抢在她们之前进了内室，附耳对甘沛霖道：“烨庆王已经将徐家公子释放。这时候已经被徐家的人接回了徐府。说是伤的不轻。”
“人没事就好，伤可以慢慢养。等他的伤养好了，外祖父那边也该有凯旋的消息。”
“是。”陈锐点头。“大小姐放心，奴才一直让人盯着季阳那边，一旦有消息，会马上飞鸽送回来。”
看着陈锐能振作起来，甘沛霖很安心。“有你在，我当然放心。”
留兰快步过来，皱眉道：“大小姐可算是回来了。祯公主和她们都想见您。”
“请进来吧。”甘沛霖对陈锐点下头：“你去忙你的事。”
祯公主进来的时候，脸色蜡黄蜡黄的。看着精神头和气色都欠佳。
“这些日子，苦了你们了。”甘沛霖微微叹气，道：“好在现在没什么事情了。”
“你还说没事……姜域呢？”祯公主绷着脸问：“他为什么没和你一起回来？”
“他去了季阳。”甘沛霖挑眉：“眼下各地告急，他身为丞相兼任大都督一职，自然要他的担当。”
祯听她这么说，心里的一块大石才算是落地了。
这些日子，太后接管了相府，府里半点消息都送不出去。她根本就不知道胤离开相府之后，发生了什么事。一直惴惴不安。现在得知姜域并没有和胤交手，心里才算稍微踏实。
“可是……”祯还是眼眶红红的说：“可是他还没好好看看我们的孩子。”
“等他回来，会好好照顾你们的。”甘沛霖如是说。
敖琍心里也是着急，连忙问：“夫人可有敖家的消息吗？事发之前，敖珟和敖珉都去了西陲，战事激烈，也不知道他们现在如何了。还有大司马，是不是去了西陲接应？”
甘沛霖想起苏崎哲的话，心里有些捉摸不定。“战事的事情我确实不大清楚。”
敖琍还想继续再问，却是甘沛霖先开口。
“太后……薨了。”甘沛霖这么一说，女眷们倏然明白了什么。
“宫里现在有些乱。”甘沛霖幽幽叹气：“我也是回来报个平安，取些衣裳。等下还要入宫，替夫君照料在新帝身侧。府里一切事情，就交给二姨夫人和三姨夫人继续打点。公主您只要照顾好自己和孩子，等着夫君回来，就是最好的打算。”
女眷们看着气定神闲的甘沛霖，心里便也有数了。
一一的行过礼，就各自退下。
内室里，只剩下祯公主和两位姨夫人。
“经过这次的事情，你们也不难发现。”甘沛霖端起了茶盏，轻微抿了口才接续道：“夫君的前程关系到我们的生死。所以，我们必须尽最大的努力为夫君扫清障碍，保证丞相府的安稳，才能让他安心的做自己要做的事。”
敖琍和翠云互睨一眼，连连点头。
甘沛霖的目光却落在了祯公主脸上。“西陲边战，蓄势待发。辰国也是西陲诸国的一部分，到时候会发生什么样的局面，谁都说不准……公主身份特殊，到时候如何取舍，恐怕还要提前想好。”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祯禁不住生气：“你是怕我暗中联络母家，对夫君不利吗？还是你仍然怀疑我是辰国的奸细？”
“我是要你选择好自己的位置，该站在哪里才是最要紧的。”甘沛霖与她四目相对：“或者，你可以直接给辰国休书一封，劝他们议和甚至称臣。辰国一旦撤离诸国联盟，夫君一定会派重兵把守，不会让你的亲人吃亏。”
“甘沛霖，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祯不免激动：“你要我劝父皇向我夫君投降，还要称臣，从诸国联盟里撤离！那辰国成了什么？岂不是吃里扒外一样。你这是强人所难。”
“妾身倒是觉得夫人说的没错。”敖琍脸色一僵，语气也略显得威严。“公主，早在您来这里，嫁给相爷的那日起，就该预见会遇到今天这样的抉择。如果辰国不肯议和不肯称臣，相爷的脾气，公主不知道吗？相爷，可是一把屠城的好手。”
“你说什么！”祯气的猛的一下站起来，只觉得头晕眼花。
翠云只好象征性的扶了祯公主一把。“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话慢慢说。公主才产育，身子还没调养好，千万别这么激动。”
祯甩开她的手，瞪着甘沛霖，怒气冲冲的说：“我怎么可能向我父皇我皇兄开这个口？他们都是浴血奋战的英雄。怎么可能为了我，变成夹起尾巴的狗熊！”
“公主别这么想。”甘沛霖缓了口气才道：“西陲多年，久攻不下，确实已经成了我朝最头疼的一个麻烦。可是这些年，相互的厮杀与对抗，最终受罪的，是两方的百姓。议和也好称臣也罢，是个一劳永逸的好方法。两边的百姓都可以休养生息，过些简单平静的日子，岂不是很好么？再者，我们嫁的夫君，何尝不是厮杀战场的英雄。可是一旦上了战场，那就是你死我活互不相让。你想想看，你希望见到这样的局面吗？”
祯公主动了动唇，最终也说出什么来。
她不愿意看见这样的局面，可是她根本就没有把握能所附辰国归降。
“这件事，还没到危机关头，兴许还有时间容你斟酌。”甘沛霖微微叹气：“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夫君是不是要从季阳直接去西陲？”祯皱眉问。
“是。”甘沛霖点头：“陆垚已经带着人去接应了。从季阳到西陲是有些远的。如今天寒地冻的，也确实不怎么好走。但……一旦碰面，会有什么样的后果，现在谁都说不好。”
“我知道了。”祯起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敖琍心里惴惴不安，还想问什么，瞧见甘沛霖的脸色不怎么好，便起身朝她行礼：“我先去打点一下膳食，夫人也乏了，不如先沐浴更衣，歇息片刻。”
甘沛霖还没吭声，就看见敖琍身边的小厮风风火火的闯进来。
“何事这样冒冒失失的？”敖琍看他这么进来，少不得担忧。
“敖府……敖府才送来消息，说……二公子……战死沙场。”小厮结结巴巴的说。
“敖珟……”敖琍一听这话，顿时眼前一片漆黑，整个人仰头往地上倒。
小厮和翠云赶紧扑上去将她扶住。
“敖姐姐，你这是怎么了，千万要撑住啊！”翠云吓得不轻，赶紧吩咐小厮去请郎中。
甘沛霖却很平静的看着敖琍，她根本就不信敖珟这么轻易会死。
“夫人这……”翠云有些为难的看了甘沛霖一眼。
“先送二姨夫人回去吧。”甘沛霖道：“容后让人陪她回敖府看看。府里的事情你就先多担待些。有什么不妥着人送信去宫里给我。”
“是。”翠云微微点头，习惯了甘沛霖的冷漠。
有时候，她甚至觉得，姜域之所以会喜欢甘沛霖，就因为他们骨子里都是一样的冷漠。
人都撤下去了，留兰才端上了热腾腾的膳食。“大小姐饿了吧？燕子去打点要带进宫的衣物。奴婢准备了些吃的，您快尝尝。”
“我不是想为难祯公主，可这件事早晚都要去面对。”甘沛霖心头一紧，这话并不是说给留兰听，而是说给自己听。
“大小姐是说新帝？”留兰敏觉，一下就猜中了她的心思。
“是啊。”甘沛霖叹了口气：“我始终也要面对这件事。新帝年幼，可总会长大。你猜姜域能容他活到那个时候吗？”
“大小姐，这件事就让相爷自己决定吧。”留兰面露难色：“咱们还是顾好眼下……”
“方才有小厮来报，说敖珟……战死沙场。”甘沛霖明显能感觉到留兰身子一颤，脸色唰的一下就变得苍白。
“你先别急。”甘沛霖连忙道：“辰国被偷袭，这件事我怀疑是敖珟所为。想必他是用了金蝉脱壳之策。并且如今敖家军是敖珉在统领，敖珉的心思，他一定比谁都清楚，不可能让对方钻空子。”
留兰这才缓过神来：“大小姐说的是，将军不可能这么轻易就战死沙场。”
“你还是很在乎他。”甘沛霖喟叹了一声：“你不然去……”
“不。”留兰摇了摇头，将膳食摆放好。“奴婢只是没想到会有这样的事情，一时难以接受罢了。我不会再去见他。”
“留兰。”甘沛霖皱眉：“人生有许多不得以。就像我和祯公主如今这样，都要不得已的接受我们并不想见到的局面。有些时候没得选，可有些时候……可以选。敖珟，他必将折损在我手上，若你实在看着难受，就走吧。你完全可以不去面对这个局面。”
“奴婢是大小姐的奴婢。从那天起，大小姐的吩咐就是奴婢的使命。”留兰将筷子递到甘沛霖手里：“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