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长川市笼罩在一片璀璨的霓虹中。
市立医院一楼的急救病房里,躺在床上的男人终于睁开了眼睛。
迎接他的,是刺目的白,难以形容的刺鼻味道,以及周围嘈杂纷乱的各种奇怪的声音。
“滴滴滴……”
“嘟嘟嘟……”
“……什么鬼魅传说,什么魑魅魍魉妖魔,只有那鹭鹰在幽幽的高歌……”
“来这边挂号刷医保卡啊!排队别挤!”
“患者心跳血压多少?……先上呼吸机……立刻联系手术室准备抢救!……”
“妈,我没事,一点小感冒而已,打个点滴就好了……一会就回家啊!别担心……”
“医生!医生在哪里?护士?快看看我的孩子!……高烧40度不退……”
……
阙云客醒来的第一个感觉,是以为自己在梦里。
但是他又难以置信,书上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那么眼前这番忙乱又陌生的景象到底是怎么入梦的呢?
“你醒啦?”
一个脸上涂了夸张脂粉的女人,眼圈黑如墨,脸色白如纸,嘴唇红似火,正直勾勾盯着他,似乎是在跟他说话。
“我……”
阙云客试着回应,却说不出话来。
“你昏过去好几个小时了,医生说你没什么问题,我就让奶奶先回去了。你先躺着,我现在给她打个电话报平安啊!”
那个女人说着从身前一个黑色袋子里掏出一个白色砖块,随手点了点,那砖块竟然发光了。
接着她竟然把它捂到耳朵上,开始自说自话。
“奶奶,小岳醒了……恩,我就说没事,您别担心了,一会我送他回去,您先睡吧啊!……恩好,我知道了,您先挂电话吧!”
放回那个袋子里,又问他:“你饿不饿?我在医院食堂里买了包子和粥,这会还没凉呢!”
阙云客实在是忍不住了。
“你是……”
那女人打开一个有盖子的食盒,香喷喷的米粥味道从里面溢出来。
鼻能嗅味,眼能视物,耳能听音,看来,这并不是一场梦。
那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呢?
女人看他不是发呆就是四处看来看去,神色慌张不似寻常,心下不由得不安起来。
“谢连岳,你怎么啦?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阙云客不知如何回答,只是疑惑地盯着她的脸。谢连岳是谁?
“你等着,我去叫医生啊!”
女人赶忙起身跑出去了。
身边的一切事物都是那么的奇怪,让阙云客十分不安。他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思考前因后果。
他本来在祠堂里被父亲罚跪,身上因为先前挨了打,确实有些不适,但还不至于到昏倒的地步。
后来他在祠堂里母亲的灵前,无意间发现了一面铜镜,那镜子是一方南北朝时期典型的四乳四神兽镜,做工之精美,很是少见。
只是不知是谁放到了母亲灵前,难道说这是母亲的一件遗物?
他正疑惑呢,翻过来镜面一照,竟然毫发毕现,十分清晰,不知不觉就看了进去……
恍惚间听见那镜中竟发出人声!
“这可是件古董啊!就是不知道什么样式什么朝代,我先研究研究……都行!您看着做吧!……”
阙云客本来对这些近乎神怪的事物并不相信,但因这镜子与母亲有关,是以想弄个究竟。
那声音似真似幻不知何意,他正想靠近耳朵仔细辨听,那镜子竟然一点一点发出亮光来!
最后,他只记得一道迅疾的白光闪过,整个人就人事不知了。
醒来就是现在的情景。
“刘大夫,您看看他,他醒来有十几分钟了,但是一直呆呆的,好像不认识我,也不说话……”
先前那女人又回来了,神情关切,身后还带着两个穿白袍的男人。
我这是来到地府了吗?怪不得这么多牛鬼蛇神啊!可是为何这里只有白无常呢?黑无常怎么不见?这地府竟然灯火通明,十分明亮,又是何道理?
正胡思乱想,刘大夫上前扒开他的眼睑看了看,又捏开他的嘴巴看了一下舌苔,最后抱着他的头摸了一个圈,自言自语说到:“不应该呀,检查结果显示他身体各项指标都正常,难道是暂时性休克后遗症?”
“大夫,那是什么?”
“就是失忆症。不过别担心啊,他昏迷时间不长,应该是轻微的,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女人明显松了口气。
阙云客这期间一直乖乖配合。等到这两个人要走时,突然开口道:“你是……大夫?”
刘大夫转身诧异的看着他,顿了顿回答:“啊,我是,你觉得怎么样?”
“我……在哪?”
“呃,这里是医院,之前你突然晕倒,是救护车送你来的。你放心,我已经帮你检查过了,身体没问题了,一会办一下出院手续吧!急诊室毕竟床位少,你们懂的吧?”
女人赶忙点点头。
“谢谢医生!我们这就收拾一下!”
医生走后,那女人过来扶阙云客下床。
阙云客习惯性躲开。
没想到那个女人竟然眼眶红了。
“谢连岳,我知道我跟你提分手这件事,对你的打击很大。我其实也不想这样的,是我妈……再说我们确实需要好好谈一谈这件事了。”
“谈什么?”
“结婚啊!”
阙云客眼睛瞪的老大。
那女人眼泪都快出来了。
“如果……你已经不爱我了,请你告诉我,不要躲着我,逃避我,好吗?”
说完一头扑在阙云客身上哭了起来!
阙云客浑身僵硬不听使唤。这个女人是谁?怎么上来就要跟我结婚?
……
我是阙云客,是大庆王朝礼部尚书兼乾阳殿大学士阙胜的长子。
我自小聪颖早慧,比别的世家子弟开蒙都早。夫子曾夸我有祖父遗风,说我将来必能蟾宫折桂,光耀门楣。
只可惜我并不喜仕途经济一道,反而喜欢研究经史子集、琴棋书画、古玩字帖,这些在父亲眼里全是不务正业的雕虫小技。
在我十几岁时,母亲因病去世。之后我在父亲眼里便真正成了“离经叛道”的忤逆子。
后母秦氏所出的两个弟弟也渐渐长成,我在阙家的长子地位开始岌岌可危。
还好有二妹妹时常在父亲面前替我说好话,也时常宽慰我。
不过功名利禄、名利地位这些东西,其实我并不真的在意。这个时代的很多礼法规矩都让我窒息。
有时我竟期待生在乱世,至少可以仗剑沙场,戎马生涯,或者避世隐居,图一自在人生。
可惜这些都是不可能的。
在我到了而立之年时,父亲突然告诉我,皇上下旨,让我和曦月完婚。
曦月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妹妹,她小我十二岁,本是南沙郡王的妹妹,曦月郡主,从小活泼可爱十分聪颖,但我与她哥哥交好,只把她当妹妹看待,怎可与她完婚,耽误她的大好青春?
谁知陛下不久前突然封她为元柔公主,还将她与我少时已不作数的婚约重新赐婚。
我对此十分不满。
怎奈父亲说皇命难违,如果我不同意,便打死我算了。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本已下了必死的决心的,可怜父亲其实并无灭我之意。他只是对我动了家法,让我在祠堂反省己过。
不过我却在祠堂中昏倒了。醒过来发现自己竟然身在一个不知名的国度,或者说是国都长川的一个未知时代。
而我的身体并不是我自己的,我的灵魂似乎离体,附身到了一个陌生男人身上。
这个男人生活的时代,是我在以前看过的书中都不曾提到过的。
这个时代充满了诡异的奇迹,还有很多不知是妖法还是魔法的技艺。但是好在这里的子民仍然跟我一样,是实实在在的血肉之躯,并不曾成仙成鬼。
我不明白自己是如何来到这里的,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一定有一个时空存在着我原来的躯体,只是不知那躯体已死,还是像我一样有个新的灵魂附体?
我很想知道这一切,但是我并不着急回去。
因为这个时代拥有实在过于强大的文明和力量,如果我日后有幸能回到大庆王朝,一定要将这里的一切篆书成纪,将这里的技术带回去,福泽百姓。
顺便,这个叫做“手机”的砖头真好玩。
……
阙云客被女人带着,一路打车来到一座公寓。
“谢连岳,我看你还是请几天假吧!暂时别去上班了。你要赶快好起来,免得你奶奶担心。这些是我在楼下便利店买的东西,有吃的有喝的,你要是饿了可以先对付一下。我这就去给你做碗面。”
“等一下!”
“怎么啦?”
“我……姑娘,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是谁?”
阙云客小心地问。
女人惊疑地看着他,确认他是不是在开玩笑。
“适才那位大夫说我……失忆症?我是真的不太明白,还望告知一二。”
女人再次讶异谢连岳竟然对着她拱了一下手。
“谢连岳,你不会又在玩我呢吧?开玩笑也该够了啊!”
说完笑着瞪了他一眼,往厨房走去。
“行,我来告诉你,我的名字叫宋瑾,是你的老婆。你叫谢连岳,是个大坏蛋!”
阙云客不明白,那个女人为什么突然开心起来。老婆……是什么?老婆子么?看情形似乎就是指夫妻吧!
但是,我真的是个大坏蛋吗?
“面来咯!快把手机放下,来吃面!”
阙云客恋恋不舍放下那块会发光的砖头,来到餐桌坐下。
做饭不是宋瑾的强项,但是下面绝对是她的拿手绝活。当初自己就是凭借这一手不输广告里的红烧牛肉面的手艺,拿下谢连岳这个小滑头的。
想来自从他们闹分手,他已经很久没吃过她做的面了。
阙云客看着眼前红的发亮的一碗面,一时不敢下手,怎奈肚子已经咕咕作响。
“快吃啊!发什么呆呢!”
不管了!先填饱肚子再说!
谁知一口吃进嘴里,阙云客惊讶得简直想竖大拇指!
这是什么奇特怪异又新鲜美味的口感啊!酸中带辣,辣中带咸,咸中透鲜,每种口味都是那么恣意过瘾,好吃到想要尖叫!
他敢打赌长川城除御厨的手艺他不知道,其他根本没有敢这样做一碗面的!
平平无奇却又异常出彩,实在是酣畅淋漓!
许是真的饿了,阙云客顾不得许多礼节,呼噜呼噜三两下就把一碗面扒拉到了肚子里。
最后连碗底那点汤汁都满足地喝光了。
“哈哈,看你那吃相,真是万年不变的大吃货!”
宋瑾十分得意,初恋的感觉不期而至。
“小岳,那个……这会时间也太晚了,我现在回家不太安全吧……”
宋瑾低着头红着脸绞着手指在一旁问。
“姑娘说什么?”
阙云客还没醒过味来。
“姑娘说今晚不走了!”
宋瑾眼睛晶晶亮,像一只灵巧的小雀儿,飞身向阙云客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