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雪山脚下延伸开来的是一片一马平川的草原,那里是青阳郡的地界。它背靠雪山,三面与天空相连,一望无际。蓝天白云下,草原上翻滚着绿色的波澜,风吹草低处,草色青袅袅,一群群的牛羊时隐时现。
得益于雪山融水的眷顾,土地肥沃,青草茂盛,这里人们得以放牧牛羊,生活悠闲自得。牧民们常常看牧着白色云海一般的羊群,他们往往带上一天的饭食,挂上一张弓,从草原的这一头往那一头。
回到雪山脚下。这里是牧民组成的一个村落,足足数百户人家。除去少量贩卖柴米油盐和日用品的店家,和买卖牛羊的商户,余下的就是猎户。
偶有狼群祸患草原,那时候就该猎户出场了。老猎户老张就是猎户之一。猎户之中,数他箭术最为高超,虽然年岁已高,但老当益壮,未尝空手而归。
但是这一天,他什么都没有猎到。有人见他匆匆忙忙从雪山上赶了回来,背负着一个少年人。少年一丝不挂,除了老张给他披上的披风。他的脸埋在猎户的肩膀上,看不清容貌,但能看到大片裸露的白嫩皮肤,皮肤上是令人瞠目结舌的血色伤痕……
两天后,一户人家里。一阵冷风钻进窗户,拂过少年的脸庞。少年皱皱眉头,将醒未醒的朦胧间,一个黑影来往,厚实的棉就往自己的身上提了提,窗户被关严实了。少年恢复了安稳的睡眠。
随着房门的关闭,光线彻底暗淡下来。
光线彻底消失的那一刻,少年猛然坐起。由于伤口受到拉扯,周身切肤般地疼痛,他不由得把脸埋进棉被里面。
空气里是肉类飘香的味道,还有热锅翻炒、锅铲碰刮的声音。
少年循着声音跌跌撞撞地迈开步子,摇摇欲坠,步子的节拍却越加急迫。在厨房里,解良定定地看着老张,一时间面部肌肉绷紧,不知作何表情。
“醒了,身体好点了吗?”老张扭头看向楼梯,微笑说。那张笑脸上是深一道浅一道的岁月刻痕,给人刚毅而不失和善的感觉,“没想到你会那么早醒过来,准备吃饭吧!”
解良站在楼梯口,看着老猎户的他愣住了。他感觉有种如梦似幻的不真实的感觉,毕竟醒来之前尚且还在饿狼环饲之地,醒来之后却到了一个慈眉善目的老人家里,空气里是令人垂涎的肉香,久违的熟食在热锅上翻滚……
饭桌上。解良和老张对向而作。解良一个劲地往嘴里扒饭,一个劲地夹菜往嘴里送。老张停下了筷子,把菜盘子往解良推近一点。
饭菜还是热气腾腾的,菜是一盘不知名的野菜炒切片羊肉。颜色一青一白,看着令人极有胃口。不过野菜的味道怪怪的,羊肉在料理的时候用生粉锁了水,美味弹口,总体吃起来差强人意。解良可管不了那么多,饿了吃什么都美味,只管往嘴里送,狼吞虎咽。
由于一口吞食的饭量之大,他常常被呛到了;由于刚出锅炉的饭菜颇为滚烫,他不时被烫到食道;由于吃食的动作的幅度之大,他总是扯到伤口,隐隐作痛……即使如此,他未尝慢下手中的筷子。老张说没人跟你抢,慢点吃。
“大叔,是您救了我吗?”解良吃累了,趁着嘴巴歇会的空隙问道。变回人类的那一刻,他还以为自己在狼口下已是必死无疑,那数以万计的狼群大军可不是吃素的,除非凭空或者空降出现一个带着重火力的一团武装力量解救他。
“大叔?”老猎户笑了笑,“把我说得那么年轻!”
“大叔看起来就是大叔。”解良不是恭维。除去面部皱纹,老张的精神风貌和外貌形体极好,比一般年轻人看上去还要健朗许多。
“两天前,我上山狩猎的时候,一头狼把你带到我的面前!”老张看着解良说,解良的筷子戛然而止,他慢慢地抬头,正好对上了老张的眼睛。
两天前。老张上到雪山脚下的地方打猎。祸患草原的狼并不是常年都会出没,对于一个纯粹依赖打猎为生的人来说,平时也需要主动去打一些猎物补贴家用。老猎户老张与其他的猎户也不同,其他的猎户也是牧羊户,家里虽然只是圈养一百几十羊,但是他们即使没了狩猎这一方面的经济来源,一时半会还饿不死。
一头灰狼出现在老张的视野范围。它体型不大,看起来刚刚成年的样子,令人出奇的是它胆子倒是挺肥的,面对持有张弓的人类,它居然没有逃离,而是直奔老张而来。
老张正张弓搭箭,弓身发出沉闷的绷紧的声音。自从他迁居来到这个村子,当上了闲云野鹤一般的猎人,他从未为射杀一只狼用上两支箭,一箭必死。村人无不钦服,美其名“不二箭”,他也欣然接受。
灰狼如一只灵动的精灵,飘忽在白茫茫的冰雪天地,颇让人感觉到几分生气,老张有点下不去手。
他还不急着射杀它,这种体型的狼不足为惧,他倒要看看这只反常的灰狼想干什么。灰狼出乎意料地在雪坡下栽到了,当它再次站起来,老张看清它的嘴里衔拖着一个身体黑白相间的少年人。白色的是冻伤的肌肤,黑的是凝结的血块。
老张以为它偷袭了少年,箭在弦上,几欲射了出去。灰狼及时地哀嚎一声,他一怔才没射出去。
灰狼把少年衔到老张的跟前,直面着他的利箭,或左或右的跳跃着,然后嗷呜嗷呜……呜咽般叫嚎,那种凄楚的声调,仿佛是在苦苦哀求。老猎户将信将疑地收起箭,灰狼来到少年人的身边,用头部把少年推向老猎户。
灰狼使得少年四仰八叉地躺着,然后退到数十步外,翘首凝望。老猎户来到少年的身边,看清楚少年的容貌。是一个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年,他寸缕不着地躺在地上,遍体鳞伤,脸色和肤色皆是苍白。除去身上血迹,他整个人仿佛是雪捏成的雪男一般……当老猎户抬首看去,灰狼化作远方的黑点,灵动地跳跃着,然后消失在茫茫的雪上。
时间回到两天后,解良停下了筷子,不由想地想,“难道是小母狼救了我,它是这么做到的?”
“我活了几十年了还没见识这等奇怪的事情!”老猎户说。
两天前的时候的解良几近濒死的状态。体无完肤,身体各处早已冻僵,唯剩心脏微弱但平稳地跳动。两天后,解良以意想不到的速度伤愈了,生龙活虎,老张心里也是吃了一惊。
解良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老猎户,低头不语。门外响起了敲门的声音,老猎户说你不想说也罢,然后去开门。
“老张,听说您这两天一直在找这种化瘀活血的野菜,找了许久都没找到多少,我家汉子牧羊回来时刚好遇见,一回来就让我给你捎来!”来者是一个中年妇女,她的语调间颇为能帮上老猎户的忙而感到高兴。老猎户道了谢,她离开前不时寒暄说有空过来吃个饭。听她语气,她是那种朴实真诚的人,不像说客气话。
解良想大叔是个热心肠的好心人。邻里乐于助之,他平日里也应该是一个乐于助人的人。老猎户把妇女送来的东西拿进厨房里面,解良认出那种野菜,眼前的菜盘子正好还有几片它的叶子。
解良本想把自己的匪夷所思的经历和盘托出,但是善良的人不一定能接受他。可以由人变成狼、再由狼变回人的,他正像是神魔小说里面的妖怪吗?要他能在老猎户面前直接变成狼,再变回人,他觉得自己准保能老猎户吓死或者吓得失心疯。
“您能借手机给我用吗?”解良说。和不和盘托出都无所谓,离开这里才不会给别人添麻烦,他打算用微信里面的钱兑换一点现金,然后买车票或者飞机票回家。微信里面还有送外卖的工资,那些钱足够他从世界任何一处回到自己在中国小乡村的家。“对了,忘了问您这里是什么地方,离中国有多远?”
“瘦鸡?你要想吃的活,我明天去村里的王大婶家要一个。”老猎户说,“中国离这里不远,你是哪个国家的人?”
“我就是中国人呀,当然是回中国啦!”解良有种不好的预感,老猎户的回答太奇怪了。
“中原虽说地域不大,但大国小国怎么说都——”老猎户回答。
“什么中原?”解良越听越觉得有问题,“我问的是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国。”
“未曾听说此国!”老猎户说,“难道是华夏九州中昙花一现的小国?”
解良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