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我回来了!”
陈大海匆匆推开大门,右脚刚踏进房门,就朝着内屋奔去。
这时候,迎面而来的是一张欣喜的脸庞。此女子头发盘裹成发髻,发髻之上插着一小束茉莉花;身着荷花青色的窄袖衫,系长裙,披锦帛。只是走得急了点,身后的锦帛悄然落在地上却是浑然不知。
女子刚想更迎上去一步,只见阿全恭恭敬敬的鞠了一躬,十分诚恳的叫了一声。
“嫂子好!”
女子显然一愣,脸上甚是羞涩,急忙用手帕挡住了自己的脸,只是一双眼睛偷偷地看着陈大海的反应。
“你!”
陈大海想要解释什么,瞟了一眼遮羞尤望的林寡妇,又看了看还未抬起头的阿全,愤愤甩了一下衣袖,径直进屋去了。
阿全显然没有看到这一幕,他真心实意的把陈大海当做大哥,所以这一鞠躬显得相当的有诚意了。看到陈大海快步朝内屋走去,阿全想他可能是思母心切罢了。又把自己买来的鲜肉与水果递给了林寡妇。
“嫂子,这是小弟的一点心意,走的匆忙,也没有多准备什么,还请笑纳。”
林寡妇微微一笑,脸上的红晕褪下不少,想要解释什么,只是到了嘴边却又停了下来。
“我……”
“娘!娘!你怎么啦!”
只听得屋内传来一声呐喊,这是陈大海的狂嚎,紧接而来的是陈大海嘶哑的哭声。
林寡妇顿时失了分寸,刚接过的礼物又扔到了地上,匆匆奔向屋内。阿全感觉到事情不妙,紧跟在林寡妇身后。
只见陈大海紧紧地抱着自己的母亲,不断的哭喊着为什么,泪水如同泉水一般,已经淌湿了自己的衣服。刚刚还打扮的十分利落的男人此时却已经蓬头满面,泪水将散落的头发贴在自己的黝黑的脸上。
“娘,告诉我,为什么!为儿哪里做得不好,您可以跟我说,又何必如此想不开呢!”
语气中充满了悔恨,沉默半晌,陈大海狠狠地打了自己两巴掌,觉得还不够,竟是取出腰间的匕首就要往自己胸口扎去。
“陈大哥!”
“陈将军!”
阿全一直观察着陈大海的情绪,也是生怕他会做出什么傻事出来。正当陈大海拔出匕首的时候,阿全已经反应过来,将匕首夺了过来。林寡妇软瘫着坐在了桌边,左手隐隐摸到桌上的一封信。
“陈将军,陈母的遗言。”
陈大海一个激灵,小心翼翼地放好了陈母,双手颤抖着打开了信笺。
“吾儿,母欲陪史云,湘琴!凤英是个好女子,望相互照顾。莫做傻事,好好活着!”
“娘啊!是我害了你呀!”
一旁的林凤英爬到陈大海的身边,紧紧地抱着陈大海,只是双眼如泉却无语。
这时候倒显得阿全尴尬了,刚想要好好的见一下陈大海的家人,没想到碰到如此悲伤的事情。过了一会,陈大海和林凤英的哭声停了下来,而陈大海也渐渐地冷静了下来。
“阿全兄弟,很抱歉,招待不周。这位姑娘叫做林凤英,是隔壁女子,我出去征兵的这段时间都是她一直在帮我照顾母亲。而史云是我的儿子,湘琴是我的妻子。”
原来,陈大海因为军功卓著,已经官职长安录事参军。除夕之夜本就是宋人一年当中最狂欢的节日,那日陈大海负责维护元宵节期间的安全。后半夜时分,正当陈大海想要换班的时候,却闻一名小孩正在呼救,跟着还有大人的大声呼救。陈大海拐着几个巷子之后,终于在巷口堵住了人贩的去路。这两年也不知道为何,每逢大节日活动的时候都会遗失一些小孩,而陈大海这两年也一直在追查凶手。凶手本已经昏迷了小孩,不过可能是药效不够,小孩在偏僻之处竟然醒了,这才唤来了陈大海。
人贩当然不是陈大海的对手,很快,陈大海就顺藤摸瓜抓到了主使,原来就是长安签判厅主事孙功学的儿子孙懋。不过就在张知州下令抓捕孙懋的时候,自己的妻儿就死在了孙懋的手中。当时孙懋知道自己无法逃脱,杀人之后还留下了自己的大名和地址约战陈大海。当陈大海回到家中看到此言,亦没有报官,直接单独斩杀了孙懋。后来张栋念其功,又因为孙懋本就是官府捉拿的对象,只是将其降为副参军。虽然看着好像还是参军,可这副参军却是一个闲职,主管杂事。
前段时间听得朝廷想要去边境招一些拥有特殊技能的猎手,每个州府均分了目标,而陈大海刚好无事,就被派遣做这事了。
“那孙功学呢?”
“孙功学因为包庇罪被免职了,好像是回了老家。”
陈大海站起身来,又好好的整理了一下母亲的仪容,突然露出了一声笑。
“母亲。”
此后,陈大海手执上衣,登上屋顶,面向北方,长呼三声。
“公孙苓复!”
“公孙苓复!”
“公孙苓复!”
尔后,把上衣覆盖在公孙苓的尸体上。
不多时,陈大海脱去赴宴的华盛服装,换上了白色布衣,披发于身后,脱去筒靴,赤脚而立。而林凤英亦换了青色缣衣,披发于身后,脚上一双软鞋。
“林姑娘,何必如此!”
又望了一眼已经换上白色布衣的阿全,心中满是感激。
“陈将军,君亦我亦,这几日照顾陈母,也是把她当成了自己的母亲,望陈将军不要嫌弃我寡妇之身。”
陈大海不好多言,取来笔墨,写好了讣告。而林凤英又帮忙洗尸,修剪指甲,又将铜钱置于口中,并为公孙苓换上了新衣。陈大海又将绛色的绢帛做成了旗子,上书陈母公孙苓之柩,置于灵座之右。
这些本该有些道士来做,只是陈大海心中愧疚深重,希望自己能够为母亲布置这灵堂。又采了白色的绢帛折成长条,交互贯穿,如人形,上面漏出来,旁边垂下两侧。左边绢帛之上写陈母生于治平元年八月初三,右边绢帛之上写陈母卒于靖康元年八月十五,至于灵座之前。
丧礼办的很简单,第二日由倒是裹尸之后,于第三日入棺。而在第四日换上孝服之后,前来吊唁的人并不多,一是因为陈大海刚贬官,又是罪身,即使想来,也要避嫌了。虽然立了军功,可是耳朵灵的人已经知道王大人在煽风点火了,也就没有那个胆了。倒是山寨中的青年全部都来了,而张栋也来拜祭,好生安慰了陈大海一番。
陈大海这几日如同换了一个人一般,整日寡言不语,不吃不睡,直到陈母下葬之后亦是如此。
本应中秋夜接风洗尘的晚宴也不知变成了什么样,只是听阿豹回来说,晚宴还是照常进行了。而且还听到了一个令人感到愤怒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