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4蓦然被毒舌的杨老师激发出少年心性,他非常不服气地说:“干我们这一行的,天天得上街扮演凄惨——不过我也真的惨,吃不饱穿不暖,所以才显得气血两亏嘛!”
他还有句话没好意思说,那就是,当乞丐也得把面子丢到一边去。要饭嘛,那是上一辈叫花子干的事儿,新一代乞丐可没人去要饭,全是乞讨零钞,那也不是人人都能做的事儿。记得刚刚开始留宿街头时,虽然天气还热着呢,小4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溜出来的第一晚,小4其实心里还是有一丝残存的希望,希望爹能后悔殴打自己的亲生儿子,等天色黑透了,小4悄悄地又摸回家附近,在窗户根下听屋里的动静。
他清清楚楚地记得,比他小几岁的妹妹小花拼命嚎哭着:“爸爸,你把哥哥打跑了!哥哥再也不回来了!”
满脸胡子茬的汉子目光凶残地向窗外看来,小4毛骨悚然地蹲了下来,只听自己的爹咆哮着:“不许哭!要不是看你是个女娃子,我连你一起揍!”
小4屏息凝神,听着屋里的对话,小花抽噎着说道:“爹,你再不出去找他,哥哥可真的就找不到了!”
“我权当养了一头白眼狼!走了倒是省心了!”伴随着“哗啷”一声响,那个暴躁的鳏夫似乎又把什么给摔碎了!
小4想起了凄惨的往事,一时愁绪满怀,脸色更加苍白了……
师父蓦然停下手,从口袋中掏出一袋手帕款的餐巾纸,仔仔细细、慢条斯理地把一双手擦干净,似乎碰了小4就跟摸了一块没有清洗干净的猪头肉似的……他紧皱着眉头说:“你知道吗?只要你想什么,你的身体自然就跟着反映什么。听我说!从现在开始,你小子不许在任何人面前卖惨!”
“可是师父,我的职业就是乞丐啊!不做叫花子的话,我能做什么?要做叫花子就得认认真真卖惨啊!其实说起来,小哥我算是同行中最不敬业的一个……”小4还妄图抓住最后一根维持原状的稻草,在外流浪了好几年,虽说异常艰辛,但是这种丝毫不费脑力、只耗坐功的单调活计已经让他适应了。
同行中售卖惨状最狠的那种乞丐,会把自己小腿和大腿古怪地绑在一起,再穿上肥大的裤子,配上标配的脏兮兮的滑板车,趴到上面,然后一路用手滑行,状极凄惨。小4从来不想那么做,因为他可不想欺骗路边观众的感情。
“就是看你小子连做乞丐都不好好做,师父我才会找上你!”杨老师仰首向天连连摇头。小4这才有空看看四周的景物:远望蓝天白云、近看绿草茵茵,空中不时传来鸟儿清脆悦耳的鸣叫,令人十分心旷神怡。
杨老师突然正色说:“好了,不要多想了!你好好躺下来吧!我要让你这家伙真正开启自己的身心。”
“师父,我怕!你……你可千万不要乱来啊!”小4俊脸猛然一红。
“滚!乱想什么呢?!你师父岂是那些蝇营狗苟之徒?!听我的指令,首先你要把全身的每一块肌肉依次安置妥当,放松……什么都不要想……”师父缓缓盘腿在他身边坐下,发出轻柔的指令。只觉微风拂面,暖洋洋的空气中弥漫着沁人心脾的花香。小4把端着盘子去乞讨的冲动努力按捺下去,终于慢慢躺了下去。
“师父啊,先要给你讲一个故事……”出乎小4意料的那样,不怒自威的杨老师并未立即传授他什么武林绝学,而是开始轻松地娓娓道来。小4微合着眼躺在草地上,一瞬间就像是回到了久违的童年。
此时此刻,他多么希望养眼的杨老师能变作自己的父亲啊!亲爹哪会讲什么好听的故事呢,从来只会拿着可怕的鞭子、小树棍之类的玩意儿胡乱地抽过来!
“小子,你别走神!我讲故事,你要专心听着!”这奇怪师父的脾气显然并不是十分温柔。他不疾不徐地继续说下去:“话说公元前336年,不过20岁左右的马其顿国王亚历山大武功盖世,年纪轻轻就受到无数民众的景仰,他挥师南下,来到雅典时,所有的希腊贵族和平民无不以见到亚历山大为荣。”
小4哀怨地叹息道:“这位外国小哥哥是很厉害啊!实在令人敬仰,我这辈子算是废了……”
杨老师气愤地瞪他一眼,却发现徒弟舒舒坦坦地闭着眼睛在听讲,根本没看见自己的怒色,只好悻悻地继续说道:“当时啊,希腊最特立独行的哲学家第欧根尼却不肯去觐见这位大帝,这事儿便传到国王耳中,他于是大为困惑,便带着随从,主动去看望这奇怪的老头子。”
小4不禁懒懒地接茬道:“后面的事儿我知道啦!那第欧根尼是个著名的乞丐,平时呢,就一个人住在木桶里,天天滚来滚去的。大街上就是他的住家,雅典所有的人都认识这个奇怪的糟老头子。那天,亚历山大大帝亲自带领随从过来,跟他打招呼,并问他有什么需要,结果老头子对他极其冷淡,自称自己是狗,另外让国王不要挡住自己的阳光……”
师父一拍他的肩膀,大为惊奇:“我说小4,你小子是怎么知道这些掌故的?你不是才上过小学吗?连初中都没上过!”
小4这才睁开眼睛,有些尴尬地笑笑:“我最大的问题啊,就是记忆力特别好,特别是老师讲过的故事都不会忘记……语文考试总是考第一,其实也让人不好意思啊……”
“果真如此吗?”杨老师表情严肃起来。他从口袋中拿出一个纸卷,上面印着数行字体。“小4,你坐起来,这上面一百来个字,我教你读一遍,然后你试着背给我听听!”
小4一看到了挑战记忆的环节,这可是自己的强项,顿时来了劲头,他先凝神听师父把那半文半白的文字朗读了一遍,然后用心记忆了片刻,没多会儿,就把那段文字给一字不差地全背了出来!
杨老师眼睛发亮,第一次认真审视了一下这个勉强认下的弟子。
他突然问道:“你知道师父为什么刚才要给你讲那个第欧根尼的故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