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羽乔觉得轻松了许多。可想到昨日余太妃看到两人时那满面欣慰的神情，还有絮絮叨叨时苍白的脸上因着弯弯眉眼而绽放出的带着灿烂的欣慰和喜悦之情，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次日，她去花园中散步，途径江夏王的书院墨翠轩门口时，里面传出了银铃般的笑声，正是那个曾触动她心中最可怕的回忆的笑声。
林羽乔对这个声音印象深刻，她入府后很快就得知那名娇美的女子是江夏王的一名侧夫人，名为柳韵。
按照越国的规矩，郡王可有王妃一位，侧夫人三位。
官宦之家多将娶妻无出后再纳侧室作为家规，功勋之家虽不会如此严苛，但出于家族传承和维护秩序的考虑，一般也是先娶妻后纳妾。江夏王在这方面却特立独行——他的府上一直没有正妃，侧夫人之位倒是早早三去其二，另外还有三名妾室。
众位侧夫人和妾室每日晨起都要去幽涧园给林羽乔请安，这样几天下来，林羽乔对她们或多或少地都有了些了解。
柳韵明显对她很不友好。林羽乔还记得，众人第一次见面，话不过说了几句，柳韵便寻了机会开口道：“婢妾瞧着公主很有些眼熟呢！却怎么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了。”
她这话来得突然，林羽乔不由有些错愕，但她很快反应过来柳韵是在暗指当日那贸然的会面。
就在林羽乔考虑如该何应对之时，另外一位侧夫人敬娥笑吟吟地道：“柳妹妹先前常入宫陪伴太后，或许那时曾远瞻过公主芳姿。毕竟像昭璧公主这般出色的人物，寻常在外哪里见得到呢？”
她这么一说，几位妾室不得不跟着称赞起昭璧公主。林羽乔就势微笑着客套两句，这话茬就这么揭过了，众人转而聊起了府内的情况。
趁着说话的功夫，林羽乔细细观察了柳韵和敬娥一番，再瞧见其后顺次而坐的三名低眉顺眼、不发一言的妾室，对王府中后院的格局已有几分了然。
江夏王的两位侧夫人出身都不高，却都有不凡的来历。几人一走，沐桐见公主聊问起来，似有些兴趣，不由得有几分惊讶，忙不迭将早早打听过的情况告知。
敬娥的父亲早已身故，生前是江夏王极为倚重的副将。敬娥与江夏王同年，自幼常随父出入军营，与王爷有青梅竹马之谊。她的父亲临终前将她托付与王爷照顾，她这才进入王府做了江夏王的侧夫人。她也是几人中最早入府的。
敬娥虽为行伍之家出身，却不似军中之人那般性直话敞，倒是个胸有丘壑、心思玲珑的女子，虽生母早逝，但她不但很快适应了高门大户的后宅生活，还将王府后院管理的井井有条，在府中的地位不言而喻。
柳韵入府稍晚，至今约有三年。其父柳成林原为毗邻祈京的庆州县丞，其母为太后祖家詹州刘家之女。说是祖家，实际上刘家在前朝初年便已分了家，算到这一代已是八竿子也未必打的着了。
但柳成林和妻子刘氏极善钻营，竟寻着机会与京城刘家认了亲，刘氏还得了携女面见太后的机会。太后见柳韵容貌娇俏、口齿伶俐，不由十分喜欢，时常召她入宫陪伴。
从那以后，柳成林就官运亨通起来，他先是谋了京城的职缺，后又擢升为六品同知，品级虽仍不算高，但因有京城刘家的关照，他在祈京也算得上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了。
尽管如此，柳氏入府之前也不过是个六品新官的女儿，在泼盆水都能打湿四品朝服的祈京城，这种出身实在算不得高贵，因此她一入江夏王府便可居侧夫人之位超乎了众人的预料。
对于此事曾有一段时间流言纷纷，其中传播最为广泛的说法是江夏王先看上了柳氏，太后却疼惜柳氏，不愿她做人妾室，但又考虑到莫家累世功勋，柳氏的身份又实在不足以做王爷的正室夫人，这才得了允她以侧夫人之位进入江夏王府。
无论原因是什么，柳韵确实很得江夏王的宠爱，特别是她入府一年不曾生育便能马上为江夏王扶了大小赵氏和邓氏做妾——抬妾室该是当家主母的职责，虽那时王府中没有王妃，算不得僭越，但毕竟有掌管府务的侧夫人，江夏王能同意此事，对柳氏的看重可见一斑。
纳妾之事，江夏王是不情愿的，却禁不住柳氏一而再再而三地软磨硬泡。不过，他对三名妾室始终十分冷淡，只是从此更加偏宠柳氏。由是柳韵虽不掌管府务，在府中却也是一言九鼎，气焰益盛。
沐桐道：“……那大小赵氏和邓氏三人本就是柳夫人为了争宠选的，不是什么性情温顺、品性纯良之人，只不过她们在王爷面前实在不得脸，这才事事谨小慎微，不敢逾越半步，最多也就是柳夫人说话的时候，跟着帮个腔。”
沐桐不是好事之人，只是昭璧公主回宫之后，性格愈加封闭，对周围一切人事漠不关心，她为护主周全，不得不凡事打听到位揣度着维合。正是她这般尽力，才使得昭璧公主诸物不缺、霄云宫人少受了许多难为。如今，见公主对府内人事竟有了兴趣，沐桐不免又是感伤又是欣慰，只愿将所知倾囊相告，便不由得说个不停起来：“柳韵夫大约也是发现了王爷不中意她再硬塞也没用，就没再打这个主意了。府里的人都说如今两人势均力敌。”
林羽乔点点头，瞧这剑拔弩张的架势，连下人们都得衡量谁强谁弱的，想来两人矛盾已深、明争暗斗已久，不过表面上维持着和气罢了。
在林羽乔看来，柳韵的深浅如同她的美貌一般直白外露——她哪怕是请安过后闲聊的那一会儿工夫都不肯放过，话里话外带着再明显不过的词锋挤兑着敬娥，却又矫做一副极力维护姐妹间亲亲热热的样子，显然对敬娥分外介意却又有所忌讳。而敬娥则比柳韵要沉稳圆滑许多，对明里暗里的挤兑多半都能巧妙化解。
柳韵的性情实在是宫斗戏里活不过三集的那种，却能与心思缜密且和江夏王情谊深厚的敬娥势均力敌，也不过依仗江夏王宠爱罢了。
什么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到底抵不过一张更娇丽的脸蛋。
同样的情节，已在自己的身上上演过一遍了。
那银铃般的娇笑声再次隔了院墙传来。
手指紧紧绞住裙裾，林羽乔深吸一口气，压抑住来自前世的不堪记忆，终是忍不住冷笑了一下，又不由对敬娥生出几分同情。
什么青年才俊、国之栋梁，不过就是个贪恋好姿色莽夫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