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廷轩将信中内容记住后烧掉，收好了羊皮卷，回到东侧间。
林羽乔正裹在被中，背对房门，莫廷轩听得她呼吸有不畅之声，想来是情绪仍未平静下来，便走到床边温声道：“他对你说什么了？”
林羽乔下意识地回想起她最在意的那几句话，眼前浮现出楚申决绝的神情，声音颤抖地道：“楚申说他杀了源熙通，宁南分舵已然大乱，此事不能善了，从此晋楚门与蒂影门之间只有仇恨了……而我是蒂影门的宗女……他还说，从此以后都不要再见到我。”
莫廷轩颇感意外，他沉默了几息，道：“我……，我看到，他起先抓了你的手，在那个时候他说了什么？”
林羽乔道：“他让我放下昭璧公主所有的事情，跟他走。”
莫廷轩嘴角的肌肉微微抽动了一下，他顿时明白了楚申的用意，自然也猜出了林羽乔的选择。
楚申当真是半分也不愿勉强于林羽乔，所以早已做好了两手准备，至于那些听似绝情的话，多半也是为了不让林羽乔再多为难。
他只觉自愧不如，真心地道：“你应该跟他走的。”
林羽乔摇了摇头：“楚申和他师父为了昭璧和她的母亲支撑蒂影门已经那么多年，早已是仁至义尽。我不能报答他之万一，只希望他此后不要再受我牵累，好好去过自己的日子。”
莫廷轩叹道：“你不是昭璧，何必为她所累？”
“我既然借了她的身子，享过她的尊荣，那她的一切便也是我的。而且若非她，我又怎么会认识……，”林羽乔说着，觉得有些羞赧，垂下头去看着自己的手。
莫廷轩知道她要说什么，虽心情已然激荡，却还是打断她道：“楚申在万柳山庄之时，将他所知之事全都告诉了我。要说他杀源熙通一事，肯定有为兄弟报仇的成分，可说到底，他此举会让易南天觉得是他因不甘心在教中失势又痛恨源熙通所为，容易误认此事是蒂影门内讧的序曲，与其他无关。他这样是为了你好。我想，他心中并不怨恨你，只是他既要与你作别，便不想再让你心中有所牵碍，才说了些狠心的话。他待你……才是真的好……”
他顿了顿，道：“你应该知道这一些，不要等到他日后悔。”
林羽乔心知莫廷轩所言不假，一时心中又添几分伤感。
可可惜，她心意已决。
林羽乔看着莫廷轩，有些愤然地道：“你当诸事都是你的责任，那为何我就该事事倚赖他人？而且，又有什么她的事、我的事之分，我便是越淳衫，那些责任本就该是我担着的。至于什么后悔不后悔的，我从不后悔发生过的事情，不然我也不会知道你是怎样的人。莫非是你后悔认识了我，此刻才要赶我走？”
莫廷轩一把抱住她，喃喃地道：“我只后悔曾经那样伤你。方才所说的一切，我虽觉得你该知道，可……我其实也很害怕你会知道。我只觉得自己远远不及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不想让你离开，这么多年了，我何曾如此优柔寡断过……”
第二日一早，几人启程返京。
李嬷嬷选了庄子上的几名强壮仆侍随行保护，但这些人毕竟不是专门习武之人，为保万全，莫廷轩骑马行于队前，慕容佑乔装成卫姜的样子，尾随于队后。
队伍一路未做停歇，直抵祈京城下，到达时正值城门将关之时。城门看守的护卫拦下队伍询问，城头的护卫队长却早已认出来了来人是江夏王。他对着一手下耳语几句，那人飞奔而去。
护卫队长这才从城墙飞奔而下，向江夏王连连赔罪，道：“王爷，并非属下等人无礼，而是上头特别交代了，任何朝廷官员进出城门，都要报备过上头同意了才行。”
莫廷轩一抬嘴角道：“本王出城之时不见有这规矩，怎得不过两日，进个城都这样繁琐了？”
那护卫队长目光游移，眼前城门已然合紧，江夏王没有了退路，身后一阵齐整地脚步声由远及近，正是方才受命离开的手下领了几队人围将过来，他才道：“上头有命，我们不过是听令的，哪敢不从？还请王爷体谅。”
莫廷轩左右一瞟，冷冷地道：“我可不信你胆敢对所有进出官员如此，不会只针对本王的吧？”
那护卫队长见围上来得人多，觉得江夏王已是笼中困兽，神色再不复方才只恭敬，笑嘻嘻地道：“王爷这是什么话？皇上停朝不复，上头说了，特殊时期要格外小心，任何人都不得例外。若是有人胆敢在这时候，特别是兵马大员，未得了皇上便擅自进出，便是图谋不轨，一经发现，即刻扣押。这种时候，除了王爷，却也没人有胆量进出啊！还是先请王爷随我们走一趟。，若真有缘由，自然不会冤枉了王爷。”
他说罢，对着身后一挥手道：“将人拿下！”
林羽乔在马车内喝道：“谁敢对王爷不敬！”
那护卫队长听到是一名女子的声音，不由一愣，怒道：“是谁在这里吆三喝四的，咱们奉了上头的意思行事，谁敢阻拦？”
林羽乔道：“上头？难不成你是了奉了父皇旨意，前来来捉本宫和王爷？”
她说话间，侍女递了一块金牌出去，慕容佑已接了金牌亮与众人，那是皇太妃慈裕宫的牌子，足证身份。
护卫长大吃一惊，女子既然自称“本宫”，又与江夏王在一起，那自然是昭璧公主了。
只是昭璧公主近月来一直在城郊庄子上休养，谁能想到她竟在此时入城了，有听她朗声道：“本宫得知父皇和皇祖母身体欠安，特意回宫来服侍他二人。王爷知我心意，亲自到庄子上回来，就这么一点小事，怎得到了你的嘴里，竟成了图谋不轨？这种罪名，本宫可要先亲眼看看圣旨才敢领。”
“小人没有圣旨。”假传圣意可是杀头的大嘴，那护卫长不由冷汗涔涔道，“这……小人不过奉命行事，不知竟是公主大驾回京，这实在是一场误会……”
“误会？本宫大驾？”林羽乔冷笑道，“这么说还是要捉拿王爷了？”
那护卫长忙不迭磕头道：“不不，小的口误，小的该死，是小的不知死活，惊了公主和王爷的大驾。”
林羽乔“哼”了一声，道：“你方才说的，本宫可都听明白。还好本宫与王爷同行，要是将王爷先遣了回来，王爷可真是说不清了。既是你上头的意思，本宫也不与你为难，你马上将人撤了。不然，碍了本宫的驾，本宫告诉父皇，别说你们这些人，就算是什么‘上头’只怕也要吃不了兜着走！”
“这，这……，”那护卫长犹不甘心，还欲再强撑两句，却见城门处已围了众多百姓指指点点，手下也都已现畏缩之态，神情中都有哀求之色。他心知再勉强不得，惟有让众护卫散开，放队伍入城。
直到回到江夏王府，林羽乔仍觉心有余悸。
她没想到辅一入城便会面临这种事情，还好皇祖母准备万全，在庄子上留了慈裕宫的金牌，不然真未必镇得住这些人。到时，便只能与护卫队大打出手，那又难免与人口实，有心者稍一抹黑便又是罪状一条。
可就算过了这关，她心中也丝毫没有变得轻松——毕竟开头就这样凶险，接下来还不知会面临怎样的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