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妃亲切地拍了拍昭沁的手背,对张嬷嬷叹道:“你看,这些孩子们呐,也是被管束得可怜,去个城里逛逛都能当成新鲜事讲半天。”
张嬷嬷陪着笑道:“如今哪能和您老人家年轻的时候比。”
太妃笑了笑,关心起了两人嫁到夫家后的情况。林羽乔趁着昭沁说话的功夫,留意起有些闷闷不乐的昭华来。
太后的性子很是极端,她看着顺眼的便是要天上的星星,她也由着,而看不顺眼的,哪怕诸事万般小心也要被鸡蛋里挑骨头。
昭华有嫡出的身份,又有太后加持,以往在宫里是恨不能是横着走。她偏又自视甚高,别人对她的忍让,都被她认为是自己地位尊贵、手段高明,对她的逢迎则被她解读为是自己招人喜欢,也因此愈发目无下尘起来。
林羽乔心想,这样被娇宠着到了今天,竟然连聚光灯稍微往别人身上打一下,都受不了了吗?而且昭华对太妃从来也不上心,怎么会认为今天过来挤兑打压别人一番,就能得到太妃另眼相看了呢?
林羽乔觉得很痛快,可也琢磨出些不对的地方。
说来,太后离宫已经有些日子了,如今换了皇后掌管后宫,昭华也没有受过什么委屈,怎么突然想起来要在太妃身上花心思了?
难道是,昭华想要做什么事情,而且还不能让皇后知道?
林羽乔马上联想到那日从栖梧宫出来后听到的话,她心中一颤:很显然昭华还惦念着江夏王,会不会她因此要有所动作?
这事说起来虽有些荒唐,但是昭华被宠得不知天高地厚,若对江夏王不死心的话,为此折腾一番也不是没有可能。
这可不行!林羽乔本能地拒绝这种可能性。
在王府中,这两次三番的暗算她虽都有惊无险,却也让她添堵,若再多一个地位旗鼓相当又对充满敌意的昭华,那日子简直没法想象。
林羽乔略一思索,寻了个机会低声嘱咐了沐桐几句。
众人正聊在兴头上,皇后差了人来寻昭华公主去安排寿宴。待到召庆殿中再次相遇之时,昭华已如霜打的茄子一般,冷着脸颓然坐在那里。
林羽乔和沐桐交换了个眼神,虽不动声色,嘴角却不由得微微扬起。
看来关键时刻,母后还是站在她这边的。
林羽乔感觉到一丝暖意,不由得回忆起昭璧初次回宫时的情景。
那时昭璧在被一众宫人簇拥着进了大殿。因为她年幼又不曾讲过这等场面,早已是有些慌乱无主。
身旁一位老嬷嬷嬷嬷低声将殿内众人的身份一一告知她。可她眼中却只剩了大殿正中居右端坐的红色华服妇人。
那是她日思夜想最盼望见到的母亲,终于就在眼前了。
她泪盈于睫,满心激动,一时忘乎所以,只想快快投入母亲的怀抱,从此以后,她也是有母亲疼爱的孩子了……
两声生硬的咳嗽。
昭璧一个激灵,这才发现自己已奔到大殿中心,大殿上方一鬓发银黑相间的妇人横眉冷视,她不由得心生胆怯,停下了脚步。
那是太后,是昭璧的嫡皇祖母。
这位皇祖母不像故事中的祖母那样慈祥和蔼,相反她神色威严,丝毫不见半分欣喜怜爱,有的似乎只是嫌恶与不悦。
她的声音也异常冷厉:“既然回来了,就该先好好教教规矩。”
皇后十分惶恐的样子,唯唯诺诺地应了。
是自己做错了事,还连累了母亲吗?这一情景深深烙在昭璧的心中。
从那以后,左有太后的挑剔,右有昭华的敌视和挤兑,昭璧变得愈发沉默了,再不敢贸然表达心中的依恋。而皇后待她也只算得上是温和亲切,与对其他兄弟姐妹没甚分别。
她渐渐长大,明白母后有难处,可心中难免觉得有所缺失。
席间,太妃挨个向在座众人问起近况,言语之间关切异常,被问及之人都有受宠若惊之感。
若论近期大事,无外乎江夏王和昭璧公主大婚,太妃又偏爱昭璧公主,自然愿意聊起此事。于是,在座众人借这机会又向二人恭贺一番。新婚生活向来是所有人热衷的话题,话匣子打开,众人言笑晏晏、推杯交盏之间,家宴就在一派和乐融融之中进行。
按照越国传统,太后整寿可办中庭大宴,皇室中人、亲王、三品以上官员和诰命入宫庆贺献礼。
朝廷以孝治天下,太妃是皇上生母,皇上授意礼部比照太后大寿仪程稍作省减,再加上太妃一贯低调不争不抢,因此寿宴虽规格略高朝臣们也不便多言。
朝臣及亲眷在晚间大宴献府礼,宫中女眷另定场合呈家礼。既是家礼,自然随意些也无妨,而太妃也有此意。因此,皇后将之安排在午宴之后,如此也可留出下午的时间,让太妃好好歇息。
首先抬上来的是皇后的寿礼,那是一座三扇沉香木嵌百宝的座屏。
沉香木名贵异常,屏风之上百宝嵌工艺更是出自早已出家的昔日名匠仰念之手,可谓稀世珍品,却偏偏是三扇的规格,名贵而不张扬。
位份仅次于皇后是刘贵妃。她伤寒未愈不便列席,由其宫人代为呈礼:一条东海珊瑚珠串。
只见那一粒粒珠子莹润光洁,无半点瑕疵,个头比寻常珊瑚珠大了一倍不止。最为难得的是珠子颗颗正红,竟毫无色差,一看便是千金难寻的珍品。
反观皇后的寿礼,若非是仰念大作,定会被这珠串遮去光彩。
太妃笑道:“这一看就是湘琴的风格啊。”
众人正暗自咋舌,闻言不禁各怀意味地笑了。
崇喜宫人不由惶恐,伏地禀道:“回太妃娘娘,贵妃知道您老人家喜欢素淡的颜色,只是这珊瑚珠粒大饱满实在难得,用于明目安神、祛邪解毒再好不过,这才献与太妃娘娘。”
太妃笑道:“劳她费心了。贵妃这段时间身子不好,接连着生病,还惦记着本宫。你们回去跟她说,有病不能光养着,也要多走动走动。”又转头对皇上道,“近来事情多,皇上抽不开身,等得了时间,也该去崇喜宫看看,人一生病心情就容易烦郁,需要人多陪啊!”
皇上神色微动,恭声应道:“朕记得了。”
下面崇喜宫人伏地连连叩头谢恩。
众妃嫔的笑容一时或僵或敛,难不成方才会错意了?刘贵妃张扬娇纵的性情惹了不少人,如今众人都恨不能上去踩她几脚,怎么太妃竟似毫无芥蒂一般,甚至有些护她的意思?
只是不容多想,接下来便轮到了她们。
大家自然都做足了功课的。太妃喜欢清雅素净的东西,宫人呈上的寿礼,就少了些珠光流翠之色,却不乏珍宝名作,从奇木异石到字画丹药等等不一而足。但都无法与皇后的三扇座屏相提并论。
太妃对每件礼物都很喜欢,屡屡与送礼之人寒暄。
接下来便是皇子皇女的寿礼。
皇子皇女多数年幼,礼物要不是亲手写的书法就是些亲手做的物件,不需要搬前搬后,于是很快便轮到了三位最年长的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