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了这样一段插曲，离开环安行宫时已是傍晚时分，不宜当日回程。今日之事，行宫中说了算的人都被牵扯在内，宫中事务无人做主，自然没有备饭。莫廷轩和林羽乔两人便先回了丰水庄。
庄子上的宋管事是周到利落之人，接到消息后就张罗着迅速备了一桌饭出来。
看着一桌子精致的菜肴，林羽乔却吃不下去。下午探望太后时间虽然很短，可她耳边总是萦绕着太后发出的那可怖的笑声，大约是被昭璧残留的情绪影响，她只觉心底发寒，身上发毛。
她一直觉得太后只是不喜欢昭璧，可方才看来，却像是恨极了昭璧的样子，到底为什么呢？林羽乔怎么也想不起昭璧到底做过什么，会让太后如此恨她。
林羽乔被情绪所扰，自然没什么话，莫廷轩也另有心思。两人没有半点交流，草草吃完就各回各的床上睡觉了。
一整个晚上林羽乔想到的、看到的都是昭璧深埋心底再也不愿意去回想的那些画面，以往遭受的种种苛刻、刻薄的对待一一浮现眼前。
她终于忍受不了，猛得坐了起来，只觉得身上是一层冷汗，只是不知道自己方才是在做梦还是属于昭璧的这一部分记忆复苏了。
林羽乔一夜没有睡好，第二日一早启程回京，整个人很是萎靡。
莫廷轩道：“公主没有睡好？”
这两日他们之间的氛围总有些别扭，林羽乔没料到他会主动跟自己问话，还是关心的意思，不由心里一暖，道：“有点。莫非是打扰到您了？”
“那倒没有。我只是听出来了。”莫廷轩想了想，他以前只大约打听过昭璧这个人，并没有很详细地了解她的经历，便道，“太后以前，对公主很不好吗？”
林羽乔轻轻点头，可想了想，又摇头道：“太后对我们姐妹都是如此，除了昭华。昭璧不了解她，或许她只是个有些严苛的人。”
莫廷轩道：“公主能这么想，很难得。可我觉得，看公主的反应，太后大概是非常严苛得了。”
林羽乔笑了笑，心情莫名地好了起来，也觉得踏实多了。她不想再聊太后的事情，便道：“环安行宫的事情，王爷打算如何处理？”
“处理什么？本王和公主只是来看望了太后，不是吗？”莫廷轩平静无澜的神情和声音，给人一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错觉。
可真的能当这件事情没有发生过吗？
林羽乔奇道：“那……那刚才王爷说会为赵氏安排，打算如何安排呢？”
莫廷轩道：“她过几天会病死。”
林羽乔倒吸了一口冷气：“可是，如果只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赵氏也不是必须……”
“赵氏行事太过，落人口实。要当一切没有发生过，必须让张嬷嬷闭嘴。”莫廷轩的声音平静而淡然，似乎一切都与己无关，“张嬷嬷自然知道其中厉害，她想要的，也不过就是替太后先去一步罢了，她忍不下的，也只有赵氏罢了。她倒是个忠心的。”
林羽乔急道：“可……要是父皇知道了怎么办？”
江夏王闻言一笑，并不接话。
林羽乔忽然想到了什么。药是太医配的，里面掺杂了太后以往残害其他宫嫔时用过的药材，张嬷嬷知道了却也只敢自己偷喝掉，不敢揭发。而若非江夏王亲自审问，又步步紧逼，赵氏也不敢提起。
江夏王的暗示已经很明显了，林羽乔觉得自己还问这种问题，真的是很蠢。
可皇上怎会如此痛恨太后呢？
即便皇上以往受了太后的钳制，她毕竟养育了皇上多年，还将他扶上帝位，难道皇上一点恩情也不念？
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又有什么仇，以致让太后孤苦伶仃地老死行宫还不够，一定还要这样慢慢地折磨她？
林羽乔心中发寒，太后或许做过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可方才见到太后那般形容枯槁，她仍然不忍看，那毕竟是昭璧的嫡祖母啊！
可这种同情似乎又很天真且不合时宜。
她此刻同情太后，那赵氏口中蔡嫔，太妃口中的非刘氏所生子女，就不值得同情？
被权力扭曲了之后的亲情，总是伴随着自相残杀、相互碾压，无比的血腥，却又被包裹在重重宫墙之内，然后被粉饰作母慈子孝、兄友弟恭以为万民表率。
“赵氏一念之差，可到底是一心为主。”林羽乔叹息道。
莫廷轩笑了笑，道：“‘赵氏’必须死，却不一定非要是方才那个人死。”
林羽乔明白过来，心里觉得好受了一些，可又有些惊讶，只因为赵嬷嬷服侍过蔡嫔，江夏王就要这样帮忙？
她正觉得自己想不明白的事实在有点太多了，就听莫廷轩道：“蔡嫔与我大姨母十分要好。而且，母亲说起过大姨母的死状与蔡嫔很像……”
林羽乔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第二日，又是小半日的颠簸，终于回到了江夏王府。
昨夜，林羽乔拼命强迫自己闭眼睡觉，可直至天亮，仍是徒劳无功。此刻她身心俱疲，却依旧了无睡意。
沐桐端了安神汤，悄声进了房间，就见公主眼睛虽闭着，眉头却有些微皱，应当是没睡着的。
沐桐知道，公主仍被昨日之事所扰。王爷和公主见太后时她陪在身边，那场景实在让人心惊，太后说的话更是匪夷所思。但那之前江夏王审问赵氏的时候，沐桐被支了出去，因此并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王爷既然是密审，事情必定牵扯重大，昭璧公主不说，沐桐也不敢主动问。但此刻见公主心烦到夜不能寐，她又不免担心，便小心道：“公主还在想昨天的事情？”
林羽乔脑子中乱哄哄的，并未留意到有人进来了，听到沐桐的声音，这才睁开眼。
她叹口气，点了点头，觉得到底也是睡不着了，便披了外衫坐了起来。沉默片刻，才接过安神汤喝了两口，问道：“你可听说过蔡嫔？”
沐桐摇头道：“奴婢不记得皇上的妃嫔中有蔡姓的。”
林羽乔道：“是先皇的蔡嫔，听说在时与纪贵妃交好。”
沐桐反应过来，可就算是尊贵如纪太贵妃，她也是来到王府后才有所听闻，更不要说是尚未列入妃位的蔡嫔了。她道：“先皇的妃嫔，宫人们极少提起的。公主怎么忽然问起这个人？”
林羽乔道：“今天听赵嬷嬷说到了此人。”
沐桐想了想，道：“对了，公主不妨找机会问问徐嬷嬷，徐嬷嬷贴身服侍过纪贵妃，想必对先皇的妃嫔有所了解。”
林羽乔点点头，她也想到了，只是这不知道牵扯到多少陈年旧事，还需与徐嬷嬷再熟识些才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