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喝了一口茶，将茶杯放回如意手中，徐徐道：“大房三房到底是自己人，笑说两句也无妨。外面的人说几句，也不过是一阵风儿，很快便过了。这世间之大，谁没笑过别人？又有谁没被别人笑过？”
卫慕氏屏息听着，不敢有丁点儿声音。
“反倒是伤了身子寒了心的事儿，要慎做。谁都是父母生养的肉疙瘩，千娇万宠地长大，岂是能随便拿到砧板上来任人宰割的？事情做得过了，就算是别人不记恨，也未必过得了自己那道坎儿。”
野利府出身武治，世代子弟驰骋沙场，到了这一代才出了一个文治的野利仁荣。一姓子弟杀人如麻，竟然也说出这样的话来。岂不是笑话？
你们砍人杀人且不提谈，我打个丫头，反倒派起我的不是来了。更可恨的是，还不明着说，还要拐着弯儿说话，看起来是给我留面子，实则让人辩解都找不到话头子。实在是可气！
可是，谁让她是婆婆呢！还是和老爷子一起千辛万苦、历经劫难创下丰功伟绩的老夫人！
卫慕氏微微动了动嘴角，隐忍着没吭声。
“有些事，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若是能不为，还是尽量不为吧。”老夫人慢悠悠说道。
卫慕氏还想辩解，只见任氏和细封氏带着丫头前后进来，不得不住了口。
接下来，便又是和往常一般，整个屋子里都是大管家任大娘子谦逊而又高扬的说笑声。而细封大娘子呢，照例又是在给老太太拜过安之后，便又坐在那里抿着嘴听别人说笑了。
只不过，今日卫慕氏受了老太太一个软怼，心里堵着心事，并没心思和任大娘子斗嘴，五福堂便成了任大娘子的独角戏台。
说来奇怪，平日里有卫慕氏硬顶软怼地对付着，任大娘子像只好斗的公鸡。今日卫慕氏不知为何蔫蔫儿地不怎么说话，她反倒失了兴致，呱呱呱地说了一阵儿，觉得无聊，也住了口。一时，五福堂里反倒比往日安静许多。
后来，老夫人说自己犯困，想睡个回笼觉，赶大家走了。
出门时，妺臧玉兰被人从后面拉住。她一回头，是细封大娘子的应唤丫头若南。
“玉兰妹妹，我们大娘子请你得空了，来教她插花儿呢！”
妺臧玉兰会意，道：“得空了我便来。”
回到驻荣院，卫慕氏自然又是一通踢凳子拍桌子地发脾气，发了一通脾气后，又来到虹霓养伤的屋子。
虹霓正怏怏地趴在床上睡着。
卫慕氏进屋，冷笑道：“哟，我们的千金小姐睡得好安心呢！这像是被寒了心的样子么？”
虹霓睁开眼睛，见是卫慕氏，眼里登时满是惊恐。她挣扎着爬起来，要给卫慕氏行礼。
妺臧玉兰道：“你别动吧，别又添出毛病来，许久不得好。大娘子不过是来看看你就走，你不必行礼。”
是啊，你许久不得好，便许久赶你不出府去。你许久不出府去，便碍着人的眼睛。
只有你去了，方得干净。
妺臧玉兰又对卫慕氏道：“大娘子何必与她斗气。气坏了身子骨可不划算。在五福堂折腾了这一阵子，大娘子也累了，回去歇息着吧。”
卫慕氏冷冷地看了虹霓一眼，出去了。
妺臧玉兰故意留步。等众人都走了，她俯身对虹霓道：“大夫说了，你这只是些皮外伤，只要你好生吃药，多养一段日子，便好了。”
虹霓咬牙道：“你已然赢了，何必还在这里猫哭耗子假慈悲。当初若不是你挑事，我会被打成这个样子吗？如今，你开心了吧？恨只恨我不如你心狠！”
“虹霓！”妺臧玉兰低喊。“如何你还不知醒悟？！”
“是的，我的确是不知醒悟。我本是一个下贱丫头，却做着做小娘子的白日大梦！二爷也真是心狠，自我被打以来，他一直没来看过我。原来，他竟是这样的……”虹霓的声音里乍迸出哭声。
“别哭。你如今已然伤了身子，再哭会……”虹霓说着，自己的声音却哽咽了。
前世里，她怀着儿子东藏西躲，整日提心吊胆，那个人不也没管她吗？
罢了罢了，前世的事已然是过去了，何必还纠结其中。且过好这这一世吧。
突然，妺臧玉兰发现虹霓身子下面的床单上有殷虹的血迹。
不是才换了干净床单的吗？如何还会有血迹？难不成伤口又流血了？
妺臧玉兰掀开虹霓身上盖的薄被，臀上的伤口包扎得好好的，并未见有血渗出来。
那是怎么回事……
妺臧玉兰一路找下去，突然，她的心凝住了。
原来，鲜血是从虹霓的下身渗出来的。床单上的血迹还在不断地扩展，也就是说，她的下身还在流血。
“虹霓，你是不是来月事了？”妺臧玉兰心里存着一丝侥幸。
前世里，怀着儿子的时候，她下身也见过红。当时把她吓坏了。她以为儿子要去了。没想到，儿子命大，后来，血不流了，胎象又慢慢稳了下来。
虹霓带泪冷笑道：“我已然有一个月没来月事了！”
妺臧玉兰惊道：“那你为如何不告诉二爷和大娘子？”
虹霓喘息一通，道：“我也不是十分确定。本想坐实了再告诉二爷的……不想昨夜就……”虹霓伸出两只手，拉住妺臧玉兰哭道：“他是不是留不住了？从昨夜起到今日早晨，我小腹一直疼得利害。今日早晨不疼了，我以为他活下来了……没想到……”
“你卧着别动！我去请大夫来瞧瞧。”妺臧玉兰跳起身便要走。
虹霓一把抓住妺臧玉兰的裙子，道：“玉兰……妹妹，若是妹妹你不怨我，便去叫二爷来吧！我这条贱命是活不成了，请他好歹来看我最后一眼，也不枉我……”
“都这个时候了，你如何还这般痴傻？！眼下，保住你的命才是真的！”
妺臧玉兰不顾虹霓的失声痛哭，起身往外跑去。
妺臧玉兰匆匆走出驻荣院，想起自己一介内宅丫头，出不得府，一时急得焦头烂额。正不知如何是好，一个人从斜旁里跳将出来，吓了妺臧玉兰一大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