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凯云是很羡慕周蕖的。
周建新是和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是真正把他当做了和自己精神和灵魂上平等的朋友。但是生活上,又像父亲一样事无巨细、体贴入微。这样的父子关系,是他梦寐以求的,但是也是可望不得的。他贪恋这一点温暖,想要留在周建新和周蕖的家庭中,久一点、更久一点。
但是他也知道这样很难,周建新的女儿周蕖对自己有竞争意识,甚至领地意识。她太刻意太明显了。每次吃饭,她都要端着碗抢先挤到周建新身边;每晚睡前,都要抢着给周建新打洗脚水。虽然她也不敢公然在周建新面前排挤自己,甚至她还故作乖巧地把自己的床铺让给自己去睡,顺从父亲的心意装作一个好客的小女孩。
但他不怪周蕖。
周建新跟他说过周蕖的身世,这个男人从来不准别人说起周蕖不是亲生的事情,但是却偏偏愿意告诉他。王凯云很感动,觉得自己受到尊重,觉得周建新真的把自己当做心灵相通的忘年交。但同时他又很难过,毕竟自己也只是十几岁的小孩子,他也不清楚他需要的是肝胆相照的友谊,还是健康良性的父爱。但是他还是表现的像个男人,面对周蕖的刻意竞争,他装作不知道,更加耐心的与她相处,甚至是死皮赖脸的与她相处。
在周建新家住到第七天的时候,他有点犹豫不知道要不要主动离开,毕竟当时当时逞强答应了周蕖的,作为一个小男子汉,食言而肥并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行径。但开口在饭桌上提出来的时候,周建新有点担心的问:“你妈妈那边也顾不上你,你爸爸那个人……唉,我不放心你回去,你就这样在我家住着不好吗?”
“建新哥,我觉得我还是回家去比较好。”王凯云低着头,看着碗里的饭菜,荤素搭配、色泽鲜艳、营养丰富,饱含一个父亲精心养育孩子的苦心,吃一百年都不会厌烦。离开这里,这样的饭菜便再也无处可寻的。
“你才养胖了一点点而已,这就回去了不会又不好好吃饭吧。而且你那个爸爸——我真不想说他坏话,只是他实在是……”周建新担心的絮叨。
“你就安心住在我家吧。”周蕖突然开口劝导。不用问也知道原因,她看出了周建新想王凯云留下的心意,养父就是她的天地,如果牺牲自己的领地容忍一个王凯云可以让周建新开心的话,那么她愿意。
“对呀,你看小蕖儿也希望你留下。她太聪明太漂亮,从来没有什么朋友,放学了就总是待在家里,你在这里还能帮我带带她。”周建新又劝。
王凯云也舍不得离开,便顺势留下了。
吃完饭周建新伸手要去收拾碗筷,周渠连忙抢下说:“爸爸你去看会你的书。今天我洗碗呢。”
“我不在家那是没办法,我在家不能让我的乖丫头做家务。你快去玩吧,爸爸洗的很快。”周建新笑盈盈。
“可是我很喜欢洗碗呢,杯碗瓢盆叮叮当当的响动很动听。”周渠一个眼刀向王凯云飞来,王凯云立刻会意,站起来说:“我也喜欢玩水,建新哥你去歇会,我和小渠儿一起出去洗碗。”
农村没通自来水,洗碗还得去田边的水井。两人把装着碗碟的水盆放在水井旁边,王凯云够手打上来一桶清凉无比的井水倒进水盆。月亮已经出来了,影影绰绰着倒影井中、盆中。
“先说好了,住在这里可以,但是我的爸爸只能是我的爸爸,你想都不要想。”周渠说。
“嗯。”王凯云简短的、郑重的承诺。是的,那种父爱是他渴望但不可得的;但是他死皮赖脸的住在周渠家里,短暂的寻找到家庭的温暖和庇护已经是上天垂怜了;从七天的期限到无限期的居留,周渠给予的已是无限的慷慨和仁慈了。他放弃了在别处得到父爱的幻想,真真正正的挺起脊梁像个男子汉一样,纵然贪慕这个家庭的温暖,这一生也只会以忘年交的友情与周建新相处。
但这已经足够了,王凯云觉得心里很满很满。
“洗碗吧。我洗第一遍,你冲第二遍。”
在哗哗的水流声、凉凉的湿润触感中,两人配合默契地洗好了碗。回去的时候,周渠怕他走不惯农村的泥地会不慎摔倒,甚至还轻轻的托着他的后背。
一个月后,别雨芬打电话给王凯云,说想要接他回一趟外婆家。母亲的声调并不对劲,王凯云能感觉到,他隐隐约约有些不安的感觉在心中蔓延。
王凯云觉得自己在这里已经休息的够久了,或许已经是时候回到自己真实的家庭中去,便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以及收拾打扫自己在这里生活过的痕迹。周建新连忙忙前忙后的为他张罗,他在这住了一个月,各种个人用品都置备的非常齐全,周渠不热心的看着他们忙前忙后,突然说:“有事情你还可以到我家住,倒是不必把生活用具都完全收起来。”
周建新看着女儿,眼神里满是欣慰和喜悦,他连忙跟王凯云说:“那这漱口杯、牙刷你都还放在那里吧。”
两人忙活了半天,收拾好了东西,周建新便开车送王凯云回城里去。本来以为时间不会很久,结果周渠苦等到半夜,周建新也没有回来。但他也常常出去做点这事那事而导致晚归,虽然心焦但周渠也只是坐在床上看书等待,只是当时针指向十二点的时候,周渠终于慌了起来,从床上跳起来四处打电话询问周建新和王凯云可能的去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