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树将晾好的水递给宁岚衣,她接过瓷杯,昂头饮下时余光瞥见晏书正端着药从外面走来,心里忽地升起浓浓暖意。
上一世她嫁进林府,身旁除了晏书,再没有个贴心人。林母向来看不上她,林玄宗去世后,愈加变本加厉地整她。林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下人们更是见风使舵,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
后来她性情大变,当家做主后用铁血手腕整治下人,也将林府打理的井井有条。讽刺的是,最后却死在自己丈夫的剑下。
入宫前一夜,她问自己究竟值不值得。而现在,她竟觉得值了。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总之此时此刻,有人愿意毫无保留的对她好,让她也尝到世间温情,这就够了。
宁岚衣觉得有些饿,叫人传了膳,净手准备吃饭。
刚下去一筷子,有小太监进来通传,说皇上要来了。宁岚衣只得撂下筷子,匆匆打理仪容,静静等着。
李靖宸来时,宁岚衣携着宫人出来迎接。他看着她恭敬地立在众人前面,恬淡舒和,与昨夜胆大果决的女人截然不同,倒像是他的幻觉。
“不必拘礼,坐吧。”李靖宸看她虚弱的样子,忍住了想扶一把的冲动。
他径直往屋里走,宁岚衣跟在后面,抬眼看他背部。他穿着玄色常服,健步如飞,倒是看不出半点受伤的样子。
“陛下可好些了?”
李靖宸知道她问的是什么,点了点头。
李靖宸状若无意地提到:“朕听说你中暑了。”
“不是什么大病。”宁岚衣笑道:“嫔妾听宫人说您来过,劳陛下费心了。”
本以为来看看她没什么,但真从她嘴里听到这话,突然就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像是做坏事被抓包了一样。
“朕去给母后请安,顺路。”
谁会晌午去给太后请安,还赐了十几箱物什!宁岚衣腹诽,担心就担心,还不承认。
可她面上却是半分不显的,恭敬道:“嫔妾谢过陛下。”
李靖宸有些烦躁。
什么嫔妾、费心、多谢的,显得如此生分。
可他转念一想,他和她不是本就不算熟识吗?还是说,他骨子里喜欢狂悖无礼的女人?
李靖宸摇摇头,快速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头一偏,隐约看到冒着热气的菜,很好的岔开话题,“你还没用饭?”
“不知陛下要来,嫔妾失礼了。”宁岚衣心虚道。
李靖宸冷笑,再失礼能比得上昨夜失礼吗?
“你不是病了,还是先用饭吧。”想了想,觉得她肯定不领情李靖宸轻咳一声,“朕刚好也饿了。”
果然,只要搬出身份来,宁岚衣乖乖从命。
饭桌上,李靖宸第三次给宁岚衣加菜。
“陛下?”宁岚衣有些惶恐。
李靖宸却浑然不觉,抬眼道:“嗯?”
宁岚衣放下筷子,“陛下方才不是说饿吗?”
“嗯。”李靖宸将黄瓜夹到她碗里,“黄瓜解暑,吃这个。”
“……”宁岚衣觉得,这和她认识到的李靖宸完全不同。
上一世,她虽然只见过李靖宸一面,却对他印象深刻。
那时的李靖宸已经褪去了少年天子的稚气,龙章凤姿,九五至尊。
因为立的皇后是新贵之女,温婉淑良。所以宁岚衣才努力做出淑女的样子。
现在看来,是她想错了?
战战兢兢吃完了饭,宁岚衣试图赶走李靖宸。
她捧了杯下人送来的解暑茶,斟酌着开口,“嫔妾听说,姜采女新养的牡丹开了,陛下不如去看看?”
李靖宸纤长五指捻着茶杯,道:“有点远,改日吧。”
明明就两步路的事!
宁岚衣按下心思,皮笑肉不笑,“嫔妾有些乏了。”
“好。”李靖宸把瓷杯搁在桌上,“那便就寝吧。”
“啊?”
李靖宸不语,直接朝室内走去。
宁岚衣犹豫一会儿,还是跟上去道:“陛下可换药了?”
李靖宸忽地转头,宁岚衣差点撞他身上。“没有。”
没有还不回去换药,他难道是想……
“让嫔妾帮您换药?”
“好。”
宁岚衣彻底懵了,只能硬着头皮上,将他上身的衣物脱下来。
昨夜情况与现在大相径庭,形势危急,她也顾不了许多。可现在做这些事……
宁岚衣望着他空空如也的上身,倒是坚实有致、肌理匀称。她觉得脸有些烫,赶紧把注意力集中到伤口上。
他身上小的伤口已经开始结痂,只是揭开背部那道剑伤,却还是不见好。
宁岚衣知道这伤急不得,于是劝道:“陛下近期不要动怒,需稳下心神安心养伤。”
“嗯。”
“御膳里多加些骨汤和肉。”她用手蘸了药膏,涂在他背上,“是补气血的。”
李靖宸就这么坐在椅子上,身后的女人不厌其烦地给他上药。背部传来钻心的疼痛,他却丝毫不觉,竟还觉得有些岁月静好的意境。
宁岚衣上好药去看他,就见他唇角微勾,像是在笑?不过也就只是一瞬间,李靖宸便冷了面色,“好了?”
“嗯。”宁岚衣收起药膏,放进箱子里。
李靖宸边穿衣边问,“朕看你手法娴熟,是刻意学过吗?”
宁岚衣见他动作僵硬,实在不便利,忙去替他扯着衣角,“也不是,嫔妾自小习武,受伤是在所难免的。久而久之,也就无师自通了。”
她说完,拿过床头的软枕,搁在床头,“陛下若是不便,倚着软枕睡也可。”
她说这话时,正在收拾床铺,颇有些当家娘子的风范。
李靖宸点点头,脱靴上床。
宁岚衣舒口气,犹豫许久,终于也上了床。
他俩中间虽隔了距离,宁岚衣却仍往边上挪动。她今天接收的讯息太多了,需要冷静一下。
……
翠鸟啼鸣,艳阳高照。
宁岚衣醒来时,身旁已经空了。她懊悔地搔了搔头,又起晚了。
碧树端着盆水进来,见宁岚衣醒了,乐呵呵道:“皇上可疼小主了,特意吩咐奴婢别叫您。”
宁岚衣叹口气,正色道:“以后必须得叫醒我。”
到底是个孩子,在怎么老成,也不明白落人话柄会后患无穷。
碧树知道宁岚衣自有她的道理,于是应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