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间雅致的闺房,日光透过棱窗悉数洒在女子的眼睫上。
宁岚衣做了个很长的梦,上元灯节,温润俊朗的男子执着七彩花灯前来,目光熠熠“姑娘可是在寻它?”
她只淡淡瞥了林晟一眼,面上绯红,却佯装镇定地收回花灯。
后来,心心念念的人成了她的丈夫。大婚之日,采怜边替她梳着发髻边从镜中瞧她,“阿渺,我真是羡慕你。”
那时她觉得,自己便是天下最幸运的女子了。能嫁给仰慕的男子,也有交心的闺中密友。
画面逐渐变换,林中一对伴侣紧紧相拥,男子大红华衣被女人的泪水打湿,他垂首,安抚似地吻上女人的朱唇。林晟,薛采怜……宁岚衣只觉得那红色刺的眼生疼,避无可避,索性睁开眼迎上去。
天旋地转间映入眼帘的尽是模糊的淡青色,神思回笼,青色花纹的纱幔轮廓清晰起来。顿时,巨大的狂喜从心底蔓延到四肢百骸。
她宁岚衣,还活着!
下意识朝胸口望去,素白的中衣上没有一丝血迹,更奇怪的是身体竟毫无痛感。
“小姐,老爷唤您去前厅。”宴书清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宁岚衣蓦地起身,不可思议看着眼前人。
翡色长裙曳地,宴书撩开帐子端着铜盆走进来。
“阿书……”她怔怔盯着眼前秀丽的姑娘,尚稚嫩的音色中夹杂着些许涩然。
宴书瞧着她呆愣的模样,“噗嗤”笑出声来,“林家三公子来提亲,小姐莫不是欢喜傻了?”
小姐,林三公子,年少的宴书,旧日规格的摆设,大胆又骇然的念头萦绕在宁岚衣心头。
她定了定心神,沉默半响,直到宴书将锦帕递到她跟前,忽地抬起头来。“今日是何年月?”
宴书被她的动作惊了一跳,撅着嘴打趣道:“景德三年七月初六,看来林三公子真是把小姐的魂都勾走了。”
景德三年,也就是说她回到了十六岁那年。七月初六,宁岚衣慢慢攥紧拳头,正是林晟提亲后的第二天。
怎么会?
若她记得不错,三月过后,就会嫁到林府。当时自己尚年幼,对林晟用情至深,不顾家人反对,仓促嫁了过去。
思及此,宁岚衣恨不得掴自己一掌。
宴书看着宁岚衣坐着发愣片刻,又忙不迭地往身上套衣服,胡乱踩上鞋履往外跑。她怎么叫都叫不住。
绝对不能嫁给林晟。
宁岚衣此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这次她绝不能重蹈覆辙。
心里想着,三步并作两步便到了前厅。宁昌炎和余氏正在唠着话,宁岚衣就这样冒冒失失闯了进来。
余氏刚抿了口茶,看到女儿披头散发、未施粉黛的样子着实吃惊,嗔怪道:“都快出嫁的姑娘了,还这么不像话。”
宁岚衣朝余氏望去,心中百感交集,也不知是喜悦还是思念,登时红了眼眶。
“母亲……”
“没说两句,你怎的还委屈起来了?”余氏心中诧异,她这个女儿可不是平日哭哭啼啼的女娇娥。
而宁岚衣接下来说的话更让她捉摸不透。
只见宁岚衣堪堪跪了下来,朝着高堂拜了三拜,斟酌开口“父亲母亲在上,逆女有一事相求。”
宁炎昌和余氏面面相觑,两人都是一头雾水。
“阿渺,你这是做什么,赶快起来。”宁炎昌素来心疼小女儿,看不得她受一点委屈。
宁岚衣身子伏的更低,“不,父亲若不答应,女儿便长跪不起。”
“你说,你说。”
“女儿,不愿嫁与林晟!”她抬头,目光坚定望向宁炎昌。
两人一时间都愣了,当初难道不是她自己说“非林三公子不嫁”吗?怎么人前脚来提婚,后脚就变卦了?
宁炎昌捏着茶杯,试探问道:“可是和林家小子闹别扭了?”
“回父亲,未曾。”宁岚衣神色肃然,接着说:“女儿如今恍然醒悟,林晟绝非可托付终身之人。”
宁炎昌更是不解,“这是为何?”
他这个女儿素来是个有主意的,宁炎昌先前觉得中郎将梁远家的次子不错,梁远虽是四品官员,但也是武将出身,梁家次子也是个温文尔雅的人儿,女儿嫁过去定不会受委屈。
谁知宁岚衣直言要嫁给林晟,宁炎昌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允了林晟的提亲,自己女儿说不嫁就不嫁了?
暗忖片刻,宁岚衣道:“女儿撞见林晟进了薛家二女的闺房。”
既然两人却有私情,这么说也不算是冤枉他们。
说到此处,傻子也明白是什么意思。余氏脸色大变,颤着手问:“此话当真?”
“当真。”
“哐当”一声,烙梅的瓷杯砸在地上,碎成数片。宁炎昌起身怒道:“无耻小儿,做了腌臜事,居然还有脸面娶阿渺!”说着取下架上的宝剑,“我这就去找他老子讨个说法。”
余氏慌忙起身去拦宁炎昌,宁岚衣劝道:“父亲切勿动怒,林家如今如日中天,还是不要招惹的好。”
宁炎昌为人清廉正直,就是脾气冲了点,被宁岚衣一点也就转过弯来,只是迟迟咽不下这口气,被他捧在手上的女儿竟被他林晟小子如此辜负。
宁岚衣神色如常,道:“为今之计,想解除婚约,女儿倒有个法子。”
宁炎昌道:“阿渺想如何?”
夏日的艳阳直直照进堂内,少女逆着光半跪在地,表情竟是前所未有平静与坚定,“女儿,想入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