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岚衣自然无话可说,她觉着这男人总有本事让他哑口无言。
顿了顿,她还是说了句:“此后不许再乱花钱,一路上还需要盘缠。”
李靖宸用“你认为我缺这点钱”的神情看了她一眼,倒也答应了。
宁岚衣跟在李靖宸后面走,盯着他挺拔的背影,生出了些怅惘的意思。
他应该很难过吧。细细算来,刚及弱冠这几年,应该是他最难熬的日子。
各大门阀世家专权垄断,每一双眼睛都虎视眈眈盯着那把龙椅。后宫更是遍布眼线,温柔乡可能是龙潭虎穴。而他有家人要护,有天下要打,还有百姓要救。
稍微不慎,就会被推下万丈深渊。
夕阳已沉,金色的光晕逐渐褪去,罩在天上的是死寂的黑。
她忽然想对他说许多话,她想说你不用担心,慢慢来,以后的某天你定会成为英明神武、世人称颂的帝王。她想说你会有一位贤良淑德的皇后,你们会白头偕老。她想说她原本一心报仇,可他却教会她心系天下苍生。
但是她不能说,不过没关系,她有一生来陪他走过。
宁岚衣追上李靖宸,踮起脚伸手楼住他脖子,学着市井混混的语气调侃:“大哥罩着你呀。”
李靖宸一怔,宁岚衣狡黠的笑脸凑过来,“怎么样?”
空气沉默片刻,他笑了,手轻易环过她的腰,“好啊。”
宁岚衣觉得,就不能对李靖宸太好了。
本来只抱着安慰他的心思,搂了抱了的先放到一边。可这厮却变本加厉,放在她腰侧的手越来越不老实,开始拧她。
“嘶——”宁岚衣瞪了他一眼,“你拧我做什么?”
李靖宸实话实说,“想试试软不软。”
“……”
宁岚衣一贯是个不肯吃亏的,伸手就要还回去。李靖宸边躲边逗她,他抓着她的手腕,她不甘示弱,也腾出一只脚绊他。
两人踉踉跄跄走进客栈,常氏喜笑颜开道:“这才对嘛,小夫妻哪能僵着呀。”
宁岚衣松开手,离他八丈远。
“哎,不过你们衣服怎么换了?”
李靖宸信口胡掐,“她觉得好看,买好便穿在身上不肯脱了。”
常氏也没怀疑,仍是笑着,又想起什么似的“哎呦”了一声,“今日揽玉阁的人抬进来一箱珠宝,是你们买的吧?”
宁岚衣点头:“是。”
常氏摇着团扇的手挥动的越来越快,声音也提高了几分,“好妹妹我真羡慕你,嫁了个好相公,就算要天上的月亮也有人给摘下来。不像我——”
她顿了顿,嗔怪地瞧了眼正在忙碌的自己夫君,拉起长长的声调:“连个簪子都没人买。”
旁桌熟识的客人打趣道:“周二,又惹你娘子生气了?”
周福生不抬头,“甭管她,娘们家事就是多。”
“周福生,你自己过吧!”常氏跺脚,一张秀脸气得通红。
那边周福生见形势不妙,迅速收拾了桌子,赶紧走过来哄她。
常氏嘴一撅,头一歪,像在说,“老娘很不爽,你要死定了。”
周福生也是很有经验,上来直接半搂住常氏,口中还振振有词,“我的小美人,外人看着呢,给我留点情面。不就是个簪子嘛,买!别说一个,十个、百个也统统买!乖乖,别气了行吗?哎呦,真是我的小心肝~”
周福生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居然很有成效。只见常氏小猫抓痒痒一样捶了下他胸口,娇嗔道:“谁要你的簪子。”
后者得意的搂着她的腰走了,留下一脸看好戏的李靖宸和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的宁岚衣。
李靖宸坏笑,学着捏了一把她的腰,“小美人,走吧。”
回答他的,是宁岚衣的白眼。
她是真的搞不懂,常氏明明是个爽快聪敏的人,怎么被夫君三言两语一哄,就变得宛若……智障?
不过她也没太多心思琢磨这些,当务之急,是不要让林晟怀疑到他们头上,还有查出税钱的去向。
两人商议一番,决定还是不要打草惊蛇,说到底林晟也不过只看到了衣裳的颜色,若今晚连夜出城,才是自投罗网。那就不防暂且住下,等明日人群熙攘之时再出城,才轻而易举。
奔走了一天,此刻松懈下来,全身酸痛反倒钻出了,宁岚衣活动了活动脖颈,无力道:“我去沐浴。”
李靖宸虽也累极,但却不忘调戏她一句,“用不用我帮你啊?”
“不用。”她白了他一眼,走进旁边的侧室,晏书早在里面备了热水,此刻温度正好,最适合沐浴。
宁岚衣唤了两声晏书却没人应。她也懒得再等,直接自己动手。
人沉在水里,氤氲的热气腾在半空中,鼻息间蕴着湿润。
白天的事在脑海里翻腾,扰的她心神不宁。
林家暗卫无姓无名,每年以武排行,选出最出类拔萃的十人,以天干地支命名。
甲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却从来没有变动过。他自幼便暗随林晟,冷血无情,杀人如麻。可以说是林晟手上最锋利的一把刀。
上一世,就算她接管暗卫,甲子也只听从林晟。此时林晟和甲子双双出现在戌城,定不简单。
宁岚衣又想到被杀了灭口的路朝安,揉了揉鬓角。若是这厮还活着,抓过来问问便清楚了。可惜林晟向来是个心狠手辣的主,怎么可能会留下祸患。
她想着事,不知不觉竟过了半个时辰。等到李靖宸在外面敲门才回过神来。
宁岚衣从水里抬起手,发现都泡的有些发白臃肿。她忙扯下浴巾,随意擦了两下。待到回身去穿衣,才发现没有将里衣带进来。
平日衣服都是晏书提前备好,她没注意到少了东西。
她望了眼角落里的大红襦裙,仿佛能闻到上面呛鼻的脂粉味道。宁岚衣耸肩,抗拒地摇了摇头。
外面李靖宸又开始催,“洗好了没,半个时辰都过去了。”
宁岚衣盯了会房门上刻着的花,许久之后,咬牙闭眼道:“能帮我把里衣送进来吗?”
她说的很快,几乎一气呵成,末了还微微吐了口气,似是如释重负。
李靖宸反应了一会才明白她的意思,随之又开始发挥不要脸的本性,“想让我拿衣服啊,叫声好夫君来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