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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罗史辉被准许以国葬的形式下葬,在神殿里,在他的灵位前祭奠。国王不知该说什么去安慰失去夫君的小女儿,捶胸顿足,倍感愧疚,所以哪怕是能够给悲痛欲绝的女儿一点点安慰,国王都会去做。他下令修建寺庙,寺庙里布满石马,这些石马与驸马生前骑过的黑马相似,国王还命人立了驸马的文人石和武人石。对于失去丈夫的女儿来说,能给她的只有倾听她所有请求,满足她的所有需要,给予她安慰。

公主说要和罗史辉的灵魂举行婚礼。因为公主认为在大平原死去的驸马的魂魄会与驸马融为一体,国王对这一说法不赞同。在暹罗曲国,再婚并不会落人口舌。与驸马在一起生活三四天就爱上对方,怎么可能呢?如今,为父的的唯一愿望就是公主不要再悲伤,会给公主介绍一个不错的夫君,和和睦睦的过日子就再好不过了。

公主没有再次请求获得国王的许可,而是悄无声息的退下了。国王以为公主会听他的话,但是,却听到侍女说,公主这三天来滴水未进,也没合过眼,国王听了侍女的话便大发雷霆,一路追到绿玉堂。

为了让恩辉有所恐惧,国王开始对她威逼胁迫,说如果她还是一意孤行,就要废掉她的公主之位,将她贬为庶民。但是即便如此恐吓恩辉,她依旧还是垂低着头,像是没听见似的,始终一言不发。王后担心这样会伤了他们父女之间的感情,所以便来劝慰恩辉。但是恩辉仍旧是无动于衷,仍旧固执地坚持要和罗史辉的灵魂结婚。国王怒发冲冠,气得无法平息住内心的怒火,最后他甚至毫不犹豫地下了一道极端的命令——要将违背自己旨意的公主处死!国王龙颜大怒,如若王后还要恳切地劝慰公主,他甚至要将怒气撒在王后的身上。

在这12天里,在王后的谕令下,恩辉勉强喝着侍女总管喂过来的几勺水,以此来维持自己的生命,而她依然还是固执地不肯改变主意。坐都坐不下的恩辉好不容易扶着墙才喘过气来,身体就像脱了水一样瘫软。胖乎乎的脸仿佛曾经长期浸泡在井里,原本闪闪发光的褐色头发也失去了光泽。当刚好迎来第13天的日出时,恩辉依靠在墙上的身体不知不觉地倒了下来。直到这时,国王才批准了像黄牛一样固执的小女儿的请求。如此激烈的斗争换来的婚姻,便在今天将要举行。

“母后。”

正在化妆的恩辉起身,王后握住恩辉的手,轻轻地抚摸着她:

“漂亮,真漂亮。”

听了母亲的话语,微笑着的女儿真是比任何时候都要美丽——犹如彩虹一般的长袖,用美丽的绸缎制成的长袍,腰上绑着绣有牡丹花样的腰带,还有那活灵活现地画着娇小莲花的白色裙摆,其中精致的手艺似乎能让那莲花也散发出了香气。而恩辉的头上还戴着用五颜六色玫瑰花做成的花冠,耳垂上也挂着象征新娘纯洁的红玉耳环。

“父王……不会来吧?”

“可能也会……”

恩辉低下头,脸上蒙上了一层阴影。她感到自己是个罪人,是个伤了父王心的不孝女。自己义无反顾地选择了罗史辉,却没能遵守自己可以好好生活的约定,仅仅两天就变成了失去伴侣的大雁,真是个没出息的女儿。恩辉的心里始终愧疚不安,低下头时,她那冰冷的泪珠滑落到了王后的手背上。一直忍住悲伤的王后最终将柔弱的小女儿搂入怀里,轻抚着女儿的背:

“母亲心里感到很难过。我女儿居然碰上这样的婚姻,倒不如不要结下这样的姻缘……我真是怨恨他。”

“对不起,对不起……”

“能拿你怎么办呢……好恨驸马。才这么些日子就离开了,为什么要让你爱得那么深,以后漫长的日子你该怎么过啊!”

“母后……”

本应是开心得手舞足蹈庆祝的日子,但是新娘和新娘的母亲居然在一起抱头大哭……因为害怕母后伤心,恩辉不敢哭出声,脸上的妆却也早已花成一片。

清脆的铃铛声仿佛泉水流动一般,响彻着整个墨绿而茂密的森林。载着新娘的马车行驶在林间小路上,忽而在大神殿前停了下来。侍女撑着用白布做的帷帐扶恩辉下了马车。恩辉整理了一下头上的花冠,背后出现了一个影子,她惊讶地抬头看了看,脸上浮现出了愉悦:

“哥哥。”

是武振和武灵。武振的样子变了很多,不是被阳光晒黑而是一副病怏怏的样子。以前结实的身段,现在还不及武灵的一半。一眼就能看出他的身心都很虚弱。拖着这样的身体来参加恩辉的婚礼,武振觉得自己比恩辉要好一些。虽然他们都失去了另一半,但武振和蔷花结婚了九年,九年间获得了蔷花无私的爱。比起几天之内就失去伴侣的恩辉……武灵来传达父王不会参加的消息,他想来填补那个空缺。武振张开双臂:

“我们恩辉真美啊。来……”

恩辉挽着武振的手臂,武振拍了拍妹妹的手,向着结婚仪式的地方走去。

“就算别人都不理解你,我这个做哥哥的也懂你的心。我也一直和你的嫂子在一起。”

“哥哥……”

武振再一次抚摸着恩辉的手背以表安慰,恩辉报以一个灿烂的笑容,之后便与武振一起走到了结婚礼堂的大神殿前。脚下踩着红毯,武灵扶着王后跟随在后。站在礼堂前的一行大神女们毕恭毕敬地向恩辉行了礼,并引领恩辉道:

“公主殿下,请走这边。”

礼堂很简朴,干净整洁。只要心在一起,他们的婚礼就会比世上的任何一场婚礼都要华丽。白色的遮阳伞下摆放着一张高脚桌,桌子的一角供奉着罗史辉的灵位。用青线和红线连接起来的竹枝下,写着两人的生辰八字的红纸摆放得整整齐齐。旁边燃着刻有蝴蝶花样的蜡烛,还摆放着能够辟邪挡厄运的红苹果和大枣。各色各样的年糕和点心装饰着高脚婚桌,王后环视了一周简单的婚礼仪式现场,不禁皱起了眉头。

“看看你们这些没用家伙!怎么能把那个放在桌上!”王后说的是桌子上摆放的石榴。在婚礼上象征着多子多福的石榴,对于和灵魂成亲的公主还有什么意义?虽然非常不满意,但也不能直接表现出来。万一说出口了,反而更加伤害了女儿的心,所以必须忍住。

恩辉在神女的帮助下站在了自己的位子上,开始举行婚礼。在年老神女的指引下,她头戴装饰着各色玫瑰花的花冠行了两次礼。人们看到恩辉头上绑着的蓝色发带,心里感到一阵刺痛。驸马在死前曾经将公主送他的发带取了下来,因为那次的事情,恩辉剪了头发,之后便把蓝色发带保管了起来。恩辉从蔷花的侍女那里拿回了蓝色发带,后来便常常绑在自己的头上。曾经远离自己的蓝色发带再次与自己融为一体。

神女代替无法行礼的新郎,只能举起灵位又再放回去。往透明的水晶杯里哗啦啦地倒满酒,放在灵位前一会,又返回到恩辉面前,酒蘸湿了她干燥的嘴唇。神女向天祷告两人的婚姻,然后将罗史辉的灵位举到恩辉的裙摆前,就这么简单地结束了公主的婚礼。如果是一般的婚礼,人们都会说着早生贵子多子多福的祝福语,并且热热闹闹地闹洞房,但是这是一场无法实现这些的婚礼,所以也只能如此。恩辉将灵位放在裙摆上,就像抚摸生前罗史辉的头一样轻抚着灵位。

“我不会哭的。今天是大喜的日子啊,我相信是的。我相信你就在里面。母后担心以后漫长的日子如何是好,可我很喜欢……那漫长的日子你会在我身边吧?谢谢,相公。”

与其让人看起来那么悲伤,倒不如……抱着灵位的恩辉脸上溢出了幸福的表情。恩辉向王后和哥哥鞠了一躬,表示感谢。

“谢谢您,母后,大哥,二哥……”

“辛苦了,现在该回去了吧?”

“是的。”

武振微笑着看着变成新娘的妹妹,别人可能会觉得婚礼很简单,但武振非常理解恩辉内心的幸福。失去了伴侣的肉体,但是相爱的心不会消失。蔷花只留下衣服的一角,人们就都以为她已经死了,但是武振始终相信蔷花一直在身边。不管睁开眼还是闭上眼都能看到她,而让武振继续坚持守护沉重的太子之位的人也是蔷花。他保证,他会成为一个明君,他也会用心去做到,这样她才不会抛下他而独自离开了吧?

“今天恩辉嫁人了,看到了吗?你嫁给我的时候真的非常的美丽……呼,蔷花呀,你……在我身边吗?别走,乖乖的吧?”

呼呼吹来的热风就像蔷花的回答一样,武振的头发在风中飘动。武振牵着恩辉的手,武振消瘦的肩膀被晚霞环绕着。头发颜色相同的四个人站在海边,在消失于天际的晚霞中走回去。武振和恩辉的影子显得格外的长。是因为那无尽悲伤吗……

*

由墨绿色和金黄色绝妙融合而成的波斯国王的寝殿充斥着紧张感,盏上的火柱在摇晃,房间里的人向着神磕头,安静的房间里只有念经的声音,积郁着沉重的气氛。国王躺在寝床上呼吸急促,旁边是守护着国王的纳德尔王子。已经“死亡”了的三王子回到祖国已经有八天了,国王传唤了在安全的地方等候着的纳德尔,并且向大臣们公布了要将王位传给他的消息。

首相和他的追随者们强烈反对。死去已久的王子不知何故活了过来,面对对王子的正统性而提出异议的大臣们,国王公开了早已泛黄的文书。在先王玉玺封印的文书里,记录着第三个王子纳德尔不得不处以水葬并送往暹罗曲国的缘由,而这其中饱含着先王对国家恳切而深沉的爱。他们的祖国不能触及远海,虽具有浅海资源但不具备海上力量,为了拯救挣扎在如此困境中的祖国,先王所下达的决断使得气氛变得肃穆起来。最后,国王冒着危险指定纳德尔为下一任王位继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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