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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随着亲卫队队长的视线,纳德尔往上看向了天空,天空中蓝色群光闪烁。天空黑压压的一群正在俯下来,武士们骑着海洋生物海马从天而降。现在必须要展开与神的战斗了。纳德尔顿时忘记了伤痛,把蔷花一下子弄上了马背,而自己也骑了上去,接着便改变了行程的方向,向葱郁的树丛里走去。抢夺者与追击者之间正展开一场生死追赶的驰骛。

武振骑着湖海龙王赐予的口衔红皮缰的海马,在高空俯视寻找着蔷花。看到纳德尔那家伙将拼命挣扎抵抗的蔷花抱上马的那一瞬间,武振满脸通红,血液沸腾。犹如秃鹫扑食般“咻”地一声俯冲而下,降低了高度,向着那片树丛上方飞去。湖海龙王和士兵们跟着武振飞行的方向,涌向了树丛。

一进到丛林,纳德尔便把马给丢弃,撕下自己的衣服堵住还在继续大声叫喊着的蔷花的嘴。蔷花不断地挣扎,他捆着蔷花一起走出了树丛,虽然这路比原先计划的要往回走很大一段路,但是还是可以通向港口。对于不熟悉路况的太子来说,在日光暗淡的树丛里寻找他们的踪迹,是一件相当困难的事情。所以纳德尔想抓紧时间,即使哪怕只有一点点的时间,他也想和她多待一会儿。纳德尔已经没有了求生的欲望,压在自己肩膀上的蔷花的体重、体温还有她身上的香味……这是他所能感受到的全部。倘若死去的那一刻能够与她在一起,那么也算是和她共度了一生,别无遗憾了,一切足矣。纳德尔拖着沉重的脚步,赶着夜路。

“找不到了,得下去才行。”

跟丢了纳德尔,武振提议下去,而湖海龙王却制止道:

“再等一会儿。古道鱼!”

“是,殿下!”

古道鱼驾驭着海马,来到了自己主人的身旁,湖海龙王紧接着便对他下了命令:

“投下夜明珠。”

“遵命!”

受命的古道鱼返回到自己的位置,对排列着的部属们传达了王令:

“全都拿出夜明珠!”

“是!”

士兵们掷下洪亮有力的应答声,打开了自己海马的嘴。海马的肚子一个劲地翻腾,下一秒,圆形的物体跃然在喉,正是夜明珠。晶莹剔透的夜明珠散发着明亮的彩虹之光,闪亮了士兵们的脸。接着,士兵们便把夜明珠投向大地,顿时一副无数流星散落人间的壮观场面,树丛被照得光芒一片。

看到夜明珠洒落的场面,纳德尔把蔷花从肩膀上放了下来。天空大地,全然一副白天的景象。此刻,他正处于再也无法逃避的命运漩涡当中。再过不久,太子就会找到自己,在那之前,自己必须得对她说出那最后的一番话。

蔷花手被绑着,嘴被堵着,但即使在这样的状态里,她也依然强烈地反抗着。她摇着头,用获得自由的脚踢着纳德尔。

“唔!呃唔!”

“嘘!即使你不这样,我很快也会死了的,所以你就忍一忍吧。”

依然是平时那既不高也不低的声音,温柔地安慰着蔷花,纳德尔清除头发上的碎屑,对蔷花笑脸相迎,而对于逃亡者来说,这是不合时宜的举动。

“如果我死了,请你为我流下一滴冰冷的泪水吧。”

用那殷切的眼神祈求一滴眼泪的纳德尔真是一个混蛋,她更宁愿他祈求将他埋在心里的要求,那样的话,她也许不会那么地恨他……这触人心弦而又极为简单的愿望让蔷花怒火中烧:“好吧……好吧!你不是把我送回来了吗!你以为你把自己搞得这么柔弱,我就会在心里给你留位置吗?绝对不会。眼泪?对你这家伙流眼泪,我更宁愿以前就把眼泪给流干。混蛋!混蛋!”

纳德尔占据在蔷花内心的位置连针尖的大小都不如,而这个位置却在厉风呼啸,如同严冬的劲风通过手指戳穿窗户的纸洞凛冽袭来一般。对他的爱并不同于对武振的爱,对武振的爱是一份可以堂堂正正说出来的爱,而……正因为对他太过于熟悉,所以这瑟瑟的风才会呼啸而起。那不是一份正当的爱,也不是一份灿烂的爱,而是被指责为一种令人痛苦的相悖的情炎,即使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横下心,却也始终停止不了这道厉风。痛……火辣辣地……

树下坐着的是手被绑在身后的恩辉,纳德尔移步向她走去。公主是和他有所不同却又最为相似的人。公主和那丑恶虚假的自己不同,她是这世上最为单纯的人,但是,却又和那痴情傻瓜般的自己很是相似,同样都是一旦有了心上人,心里便再也装不下别人的人……纳德尔给公主行了今生最后的一个礼,单膝下跪:

“在这最后的一刻,我和您作个告别。”

在来的这段时间里,恩辉一直哭泣,所以双眼红肿,她不想被纳德尔看见那糟糕的脸,所以转过了头去。纳德尔那安静的声音在她的耳畔响起:

“您把珍珠送给我了吧,您不应该给我的,您不应该把珍珠送给这样不知那珍珠的价值,也不懂珍惜的家伙。”

如果……如果和公主先相遇……公主是个美好的人。公主和自己并不相配,她是个明朗而又善良的人。如果自己的心里没有蔷花,那么自己应该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她。所以,对不起,在这已经没剩多少时间的余生里,还有下一辈子,公主的位子也许也只会停留在‘如果’的位置。

恩辉慢慢抬起头,和纳德尔对视,向他提出了最后的请求:

“请你选择我吧,装着你内心的那个人,不要走,就这样生活着看着那个人……”

纳德尔的喉结动了动。单相思的人都有一个共同点,即使是会将自己置于死地的事情,他们也会为对方去赴汤蹈火。纳德尔为了埃丝特,即使是要掉进地狱,他也未曾害怕过。而那如同自己的镜子一般的愚蠢公主,同样如此。那个男人命令她把刀架在她自己脖子上,而她却为了他抛弃了自尊,她选择了那个虚伪的他,她没有了他几乎是活不下去。纳德尔觉得是时候必须让公主学会放开了,所以开口道:

“公主……单相思的爱情,恐怕只有奇迹出现才会有可能实现。这我比谁都清楚,所以也请你把我放下吧。”

“但是……如果你不做我的丈夫……那么我做不到,即使死我也做不到!”

恩辉感受着那阵阵涌来的肝肠寸断之痛,呐喊着,纳德尔却冷静地起身转了过去。

“改方向,转向右边,迎风而走。其中一半的人跟着我,剩下的人先去港口,把船停在风口处。”

风口正是港口边上那不高的悬崖之处。从那里跳下去,然后便可以直接游至停船之处,但是这得靠运气。明白了王的意图的队长应和执行,紧紧地抓住了公主,在纳德尔点头示意出发后,他们便如同潜进云里的月亮那般,安静地开始行动。

虽然夜明珠照耀得一片光明,但是也看不出人们移动的脚步。焦躁不安的武振终究还是下了马,直接踏地视察着周围。雨后的土地应该也会留下脚印,但他却什么也没发现,这不由得触发了他的绝望感。眼睁睁地看着蔷花被抢走,他的心里不是滋味,也正因为是自己的选择才造成的结果,所以他倍感焦虑。当他在搜寻的范围里毫无发现,正想骑上海马的时候,那期待已久的声音划过了夜空:

“找到了!”

武振眼睛闪烁,闪电般地快速骑着海马冲向天空,赶上了领先一步的湖海龙王。

“我说过让你好好待着的吧?在这紧要关头,自己倒是晃去了哪里?”

武振边听着湖海龙王的斥责边往前看,纳德尔那个家伙正抓着蔷花跑向丛林尽头那方的悬崖峭壁,身后的恩辉被拉着前行。

“那帮家伙是打算跑去那悬崖之处吗?拜托千万不要,不然我会翻遍整个大海的!突袭吧!”

湖海龙王的一声令下,士兵们用恐怖的速度向纳德尔一行人飞了过去。

纳德尔硬拉着挣扎的蔷花,使尽全身的力气向峭壁跑去。当乘着海马的士兵们劈天盖地地追来时,纳德尔气喘吁吁地跑到了原计划的悬崖处。亲卫队队长架刀在恩辉的脖子上,抱着蔷花的纳德尔则静静地等待武振的到来。

身后纳德尔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沿着蔷花的背,与蔷花的心跳声掺杂交错。在看到武振从天上下来的那一刻,蔷花紊乱的心跳声开始变得节奏有序。而比光速还要快的两颗心脏,紧绷着,仿佛就要爆炸。

“你不应该追来呢,难道你想看到公主死吗?”

当纳德尔的话一落下,恩辉柔弱的颈部便被拉扯向后,血注顿时涌上了她的喉部。

“你要杀了她吗?”

“这我可决定不了,那就得看太子你的表现了。”

在两人的对视如烈火燃烧般地进行时,蔷花唯看向武振,她想随意地说些话或者做出挣扎,尽量配合武振的计划。两人过激的行为并不是解决问题的良策。此刻的蔷花真的很怨恨掌控命运的神,她几乎都快要流下了血泪。但是除了哭什么也做不了,她打着寒噤,感觉自己如同一只害虫。

“我会放弃蔷花,所以把恩辉送过来吧。”

在场的所有人怀疑着自己的耳朵,蔷花的心脏瞬间冻结。抛弃她了,为了救妹妹而把她抛弃了。蔷花的双腿瑟瑟发抖起来,而站在武振一旁的湖海龙王则疑惑地问道:

“你要找的女人不是那个深蓝发的女人吗?”

“是呢,但是我已经知道了这所有的一切,所以也没有理由再找她了。”

知道了什么?难道……相信了纳德尔编造的假怀孕和流产?不是的!不是那样的!

“唔!呃唔!”

蔷花拼命地摇着头,内心纠结万千:“不是的……相信我,没有那样的事情,我绝对没有背叛你!虽然曾经有过暂时的动摇,但是对你的爱并没有改变!但是你怎么能这样对我,怎么可以!”

“知道了什么?”

“她是那家伙的女人,虽然曾经不相信……但是那也只是我一时的错觉。大家都已证实她是那家伙的女人。”

深知嫉妒中的男人理智为零的纳德尔,否定了武振的谎言,却最终又因那句“大家的证实”而相信了武振。纳德尔露出了满足的微笑,把封在蔷花嘴上的布条揭开。嘴巴获得了自由的蔷花马上大喊自己的委屈:

“不是的!那是骗人的!我从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武振!我说了不是!”

“你拥有着可以回来的能力,但是直到至今你都没有回到我的身边,这其中分明有问题。不是吗?你和那家伙很早就开始有勾搭了吧?所以你才会为了那个家伙而造船吧?”

武振为了救她才说出了那般无赖的言语,但是那一字一句化成了一支箭,直插蔷花的心脏。“我是怎么活过来的……我是千辛万苦地进行了无数次的逃亡……你却对我……对我……”蔷花的内心支离破碎。不知道那其中隐藏着的事实的人们,看着受到冲击的蔷花,认为她是因为良心上过不去而说不出回答。

“你会遵守约定吗?如果把公主交出去,你就会放弃蔷花吗?”

对于纳德尔的提问,武振伸直了腰,作出了响亮的回答:

“我是暹罗曲国的太子,不是像你把约定看成随意之事的小人之辈。把公主放了。”

“不要……求你……武振!”

“赶紧放人。”

表面上的武振装作不为所动,一心只想用恩辉换蔷花,而看着武振的蔷花膝盖开始力气消逝。蔷花不知不觉地瘫坐在地,内心堵得慌,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这时,将蔷花置在一旁的纳德尔向武振提出了用蔷花换恩辉的方式:

“公主每移动一步,我们也会移动一步。你已做出了约定,所以就以此来做个了断,你要发誓。”

“我发誓。”

见武振爽快地同意了,纳德尔朝抓着恩辉的亲兵队的队长点头示意。粗暴地抓着她肩膀的亲兵队队长松开手,她压抑住自己不回头看,按照纳德尔说的,朝哥哥走了一步。与此同时,纳德尔也拽着蔷花,往悬崖移了一步。

明明就是站在泥泞的地面上,但是恩辉觉得像是站在丛生的荆棘之路上一样。每迈出一步,都觉得粗大的刺钻进了脚底般,疼痛无比。走到一半的时候,她停了下来,这时纳德尔也站住了脚步。

武振的心揪得紧紧的,只有恩辉回到安全线以内,才有办法救蔷花。现在她却不走了,武振心急如焚。

“恩辉啊,快点走过来啊!”

还想再看一次……还可以再回头看一次……恩辉哆嗦着转过头去,泪水模糊的看着纳德尔。他紧紧抓着蔷花的手,一脸期盼地看着恩辉走过去,恩辉看到他这样,转过身去,恩辉再次迈开步伐,纳德尔也移动脚步。

这时,离悬崖尽头只有五步的而距离,对所有人来说,都是痛苦难耐的时刻。武振再次握住藏在袖子里面的龙鳞短剑。湖海龙王告诉他杀死蔷花就是救蔷花,这是能同时救恩辉和蔷花的方法,但是不能让纳德尔活。因为恩辉,他很难抉择。只要杀了纳德尔,就能救所有人的办法,就只有他能做到,他毅然压制住从心底冒出来的恐惧。

纳德尔转身瞟了一眼悬崖下面的大海,他先前派出去的人已经把船开过来了,只要从这里跳下去就能上到船上去。他知道太子言出必行,即使对自身不利,但只要是他说过的话,就一定会遵守。他相信太子是那样的,况且他现在也别无选择了。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想在蔷花面前做个了断,所以即使太子提出的条件是陷阱也值得尝试。他得在公主回到安全线内之前,估量好身后的距离,于是快速打量好剩下的最后一步的距离。但是,在那瞬间噗地一声,他牵着的蔷花身体一晃僵住了。他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蔷花的左胸膛插着一把短剑,而且还是龙鳞短剑!太子亲手刺了蔷花。“武振飞过来的短剑,应该是刺向纳德尔的,但是为什么插进自己的心脏了呢?”呼吸不了了,好痛……

“埃丝特!”

纳德尔近似哀嚎的声音,传进了蔷花的耳朵里,她身体向后倒去。

“呃!”

她嘴里像是灌进了风一样,她的嘴里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血还没流出来,她的身体就向后倒去。为什么……不相信我……在这里……我爱的人是你……呼吸慢慢变弱,意识也跟着消失。她如翩飞的花瓣般,落入到大海中。蔷花一掉到海里,纳德尔就毫不犹豫地跟着跳了下去。恩辉的哀嚎划过夜空:

“罗史辉!”

“咳咳!”

这时,武振突然口吐鲜血。有了湖海龙王给的保证他才勉强镇定下来把剑刺向了蔷花,虽然这是为了救蔷花,但是他亲手把剑刺进了蔷花的身体里,罪责感向他袭来。看着跪着的武振,咂舌的湖海龙王下令道:

“回去吧!”

这是上天注定的吗?纳德尔握着先掉下来的蔷花的手,把她拉过来紧紧地抱在怀里。两人用心感知对方:

“我死了吗?”

“没有!你没死。”

“怎么这么痛?”

“只是暂时的……有我在,你上眼睛,睡一觉吧!”

“纳德尔……直到我醒来,你都要在旁边守护着我,知道了吗?”

“我会的……”

扑通一声,抱在一起的两个人消失在大海中,深深沉入到没有半点月光的夜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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