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郭北的回答，反应过来猜错了人物关系的两位民警不由自主地愣了愣。
现在肇事者与受害者之间的关系这么和谐吗？
一见到民警到来，老大爷就好像是见到了亲人似的，躺在地上有气无力地叫苦不迭：“警察同志，你们可要给我做主啊，我被撞得好惨啊，全身哪儿哪儿都痛，我要去医院做全身检查！哎哟……”
“大爷您放心，咱们一定会秉公处理的。”看着双手抱着郭北大腿的老大爷，年轻民警不自主地想到了抱在树枝上的树懒，那种姿态不是紧张急迫，反而是一种慵懒散漫。
中年民警用一种让人镇定的沉稳语调对老大爷说道：“已经帮您叫了救护车了，马上就到，您先躺着不要动，以免造成二次伤害。”
老大爷一副见到了青天大老爷般地感恩戴德：“谢谢警察同志，谢谢……”
他心中却暗暗好笑：警察同志说话就是专业，但你哪想得到我连第一次伤害都没受到，还有啥二次伤害？
在等待救护车的这几分钟内，年轻民警向郭北了解了事件的大致经过。
郭北当然还是按照报警时那样，将自己撞人的经过以及当时的心理活动描述得活灵活现，令人很容易脑补出当时的画面，自然也就很容易相信。
外卖小哥好几次在旁边想要帮着郭北辩白，说出当时的真实情况，但无奈郭北的话实在太密，他根本插不进去嘴。
当郭北将他杜撰的真实情况向民警交代之后，还顺带问了外卖小哥一句：“是这样吧？”
正在思考着郭北这一番作为有什么用意的外卖小哥一不留神就点了点头，顺嘴说道：“是咧，咦，不是……”
中年民警看着外卖小哥，就觉得像是看到了以往其他案件里，那些一天改一套说辞的自作聪明的傻子，眉头一皱，话语里满是公事公办的冷淡：“到底是还是不是？这事对你又没多大关系，就按照你看到事实回答就行了。”
外卖小哥是个老实巴交的人，从没与警察打过交道，看到警察都有点发怵，更别提面对这个有着多年经验的中年民警，看了一眼郭北，发现后者冲着自己微微点头，显然是更希望自己给出肯定的回答。
虽然不知道对方此举的用意，但外卖小哥还是点了点头，不怎么会说谎的他艰难地吐出两个字：“是咧。”
就在外卖小哥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一辆火急火燎的救护车停在了路旁。
这是郭北第一次乘坐警车，虽然知道自己并没有犯事，也不是被载去关进阴冷逼人的牢房里，但他的心里还是有点恐慌，这其实与小时候他爷爷吓唬他的方式有关。
在郭北小的时候，只要一哭闹，爷爷就会吓唬他道：“小娃娃不要哭哦，再哭会被警察抓去关起来哦。”
郭北透过车窗望向天空，老爷子已经离开大半年了，不知道他在那边过得好不好，现在自己想到他的时候已经越来越少，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怪自己？
车外是车水马龙的都市随处可以听闻的各种声音，车内的三人却谁都没有说话，安静得压抑。
就在郭北看着天空沉思的时候，手机却响了起来。
被铃声吓了一跳的郭北掏出手机，发现是陈洁南打过来的，看了看中年民警，后者伸掌抬了抬，示意他接就是。
“喂，铁汁，你在哪儿呢？今天你怕是要早点过来了哦。”陈洁南那边的背景音有些嘈杂，像是房间里几十只麻雀在同时叫唤一般。
郭北也不自主地加大了声音，对着电话叫道：“我在警车上。”
“啥？”陈洁南听到郭北的回答，顿了几秒，响起一阵呼呼的风声，然后背景音里的嘈杂便越来越远，应该是这货跑到外面清静的地方了，只听他急切地问道，“你犯什么事了？是去哪个派出所，我马上过来！”
郭北心中一暖，脸上却不自觉地扬起了笑容，“别紧张，别人撞人了，我去做个证而已。”
“我靠，你真吓死爹了，”陈洁南长出了一口气，明显是放松了下来，然后才回到了打电话过来的主题上去，“那你去做了证就赶快过来，你是不知道今天的生意会有多好，那家伙真是红旗招展、人山人海，我觉得这次你要变成负厘米了。”
听到陈洁南口头上占便宜，郭北也懒得去计较，这年头两个男的之间互相不在口头上做一回对方的便宜爸爸都不正常，郭北呸了一声，“知道了，我这边弄完了就马上赶过来，不过你要相信，就算你那小破店人满为患了，也伤不到我长度一丁点元气。”
“行了，不跟你吹了，忙得很，”陈洁南回答了旁边其他人的问话后，又接着交代了一句，“你那边有问题就打电话，我关门不做生意也要过来。”
郭北心说你多大脸吗？来了顶屁用。但好兄弟的肝胆相照还是让他很愉快的，于是并没有去揶揄陈洁南，只是淡淡说了句“好的”就挂掉了电话。
看到挂了电话后的郭北微笑着轻摇其头，中年民警问道：“女朋友？”
郭北摇头：“不是。”
“那肯定就是家里人了，”中年民警笑了笑，很是感慨地说道，“不想让家里人担心是好事，但是年轻人，你把老大爷撞得倒地不起，按照行情，这价码可不低啊，你自己负担得起吗？”
郭北隐隐觉得对方的话好像并不只有表面上这种意思，却又不是很明白，于是问道：“您这话什么意思？”
中年民警拍了拍郭北的腿，有种不像他这个年纪的人该有的豪气，“年轻人，我们可是警察，这种事一个月不处理十起也有八起，什么人做没做什么事，你以为我们看不出来？”
郭北先前还对自己的演技有着充分的信心，没想到对人家警察叔叔而言，那简直就像是看穿小孩子说谎一样简单，他就有些纳闷了：“既然这样，那为什么……”
正在开车的年轻民警通过车内后视镜瞥了瞥郭北，很是和善地笑道：“因为明明不是你做的事情，你还一个劲地承认，事出反常必有妖，看你表演得这么卖力，所以我和师傅也想看看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郭北当时就郁闷了，终于想起爷爷曾经告诉过他的那句话：一个人要是以为别人都是傻子，那只能说明这个人才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傻子。
郭北再次看向窗外，恍惚间看到车窗上自己的倒影，脑袋上写着个大大的“傻”字。
傻就傻呗，傻人有傻福，今天这件傻事我还就做定了。
大不了被系统判定背了个傻锅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