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岁那年,洪涛第一次接触到黑洞。那年,爸爸给他买了一本《小学生不可不知的一百个天文知识》,洪涛喜欢天文,喜欢太阳系,喜欢银河系,喜欢宇宙。他经常让爸爸带他去天文馆,在太阳馆中看太阳黑子,在水金地环中跟其他孩子跑来跑去,到地下一层,跟爸爸去玩宇宙诞生的游戏。
而从爸爸给他买的这本书中,他知道了宇宙中还有黑洞这种东西,这让他很好奇,他看书上对黑洞的描述,真是一个洞啊,一个宇宙网格的膜中出现的深不见底的洞,无论什么东西到哪里,都会掉进去。而爸爸告诉他,那是最致密的空间,在宇宙均匀的空间中,突然有一个最致密的点,所有的东西,靠近这个点,都会被它撕碎成原子,再将原子压碎成能量。
这让洪涛很好奇,原子怎么会变成能量呢?但当时他幼弱的大脑,还无法提出问题来,只好在心里接受了,怀有一丝好奇。
而慢慢地,洪涛开始长大了。在长大的过程中,他开始思索宇宙的起源,难道真的是那次大爆炸?如果是大爆炸,那大爆炸之前又是什么,爆炸之后,能不能再塌缩成一个点?如果能,那就意味着宇宙是周而复始地爆炸、塌缩,那就像鸡生蛋、蛋生鸡一样,宇宙就没有起源,没有结束,即意味着永恒,而永恒,是没有时间的。如果不能塌缩,那就是宇宙在爆炸后,将持续膨胀,直到所有太阳熄灭,那宇宙在爆炸之前,那个点,又是如何产生的呢?
事物不会无缘无故产生,哪怕是宇宙大爆炸的那个奇点,洪涛坚定地认为。为此,他开始质疑爸爸的观点,其实不是爸爸的观点,而是比利时天主教神父勒梅特的观点,此后的宇宙背景辐射和哈勃红移,不过是为宇宙爆炸学说背书。而洪涛则认为,宇宙背景辐射和哈勃红移,只能证明宇宙现在在膨胀,不能证明宇宙一直在膨胀,一直会膨胀,也不能就这么向前推宇宙起源于以此爆炸。
爸爸告诉过洪涛,人类有三个终极哲学问题,那就是我是谁,我从哪来来,我到哪里去。其真实含义,就是人类起源,人类存在的意义,人类的未来。广义来说,就是宇宙起源,宇宙存在的意义,宇宙的未来。爸爸对他说,人类起源于非洲,非洲当时在埃塞俄比亚地区,生活着很多倭黑猩猩,它们一代代在哪里生活了几百万年,有一天,有一只倭黑猩猩抬头看夜空,它看到夜空中的银河、月亮,它的脑海里忽然有了一个想法,那就是:这是什么?
从此,它变成了人。一旦开始思考,思考就不会停止,而它又将它的思考教给了它的孩子,它的孩子又将这思考的能力传了下去,渐渐地,能思考的个体越来越多,大脑也越来越发达,从而越来越能适应环境改造环境,最终成为地球的主人。
但洪涛一直向上追问,倭黑猩猩从哪里来?从低等生物经变异和选择而来,低等生物从何而来,从单细胞生物来。单细胞生物从何而来,从奥尔特星云的陨石和陨冰来。那奥尔特星云中的单细胞生物从何而来呢?
爸爸没法解释了,只好告诉他,这已经是爸爸合理思维的极限,再向前想,就是空想了。合理的解释,需要你这代人,或者下一代再下一代再下一代人去解决。
洪涛只好放下这个问题,因为他也想不出来,为什么奥尔特星云中的陨石陨冰中会存在生命信息,那么寒冷的地方,是不适合生命存在的。除非生命信息,在宇宙诞生的过程中就出现了,如果真的有这么一次爆炸,那爆炸的过程中,各种无机物随机组合,在足够大的数量级下,是有必然可能出现有机物,而有机物在足够大数量级的情况下,也必然会产生生命信息。只要数量足够大,再小概率的事件,也必然会发生,生命就是如此。
而这些生命信息,在宇宙诞生过程中,只是作为信息存在,而无法落地称为真正的生命。除非带有这些生命信息的载体----陨石、陨冰,被它们所在天区形成的太阳拉扯,坠落,还恰巧坠落在一个适合其萌芽的天体上----比如地球,才得以真正出现生命。
“爸爸,那这样的话,宇宙中就绝不止地球上有生命,”洪涛说:“地球只是小概率事件发生的地点之一,其它太阳系一样会有小概念事件成立,经过层层筛选,而形成生命。”
爸爸笑着补充:“是啊,再经过层层筛选,出现智慧生命。”
洪涛鉴定地点头:“那就是,我们不是孤独的了?”
爸爸却神情严肃地摇头:“不,”爸爸叹气,“我们是孤独的。”
慢慢地,洪涛开始陷入了学习的苦恼之中,他的奇思妙想,无法增加他的分数,甚至影响他的注意力,让他总是跟同年级的学生差一截。为此,老师找过爸爸妈妈多次,爸爸妈妈也希望洪涛能控制自己的思想,在该想的时候想,在该学的时候学。可他毕竟只是个孩子,怎么能做到所有大人都做不到的事情呢?就这样,洪涛一路磕磕碰碰,上到了初中。
然而,即便到了初中,洪涛仍然无法制止自己的思想,他一次次在脑海中推理,大爆炸、宇宙膨胀,如果宇宙起源于爆炸,那么根据课堂上学到的各向同性的原理,真空中爆炸时,所有方向上物质的速度,都应当是一样的,那就意味着,物质在由一个中心向各个方向扩散,中间将出现一个绝对空洞,而且这个空洞将越来越大,也就是,宇宙在任何一个时间点,都是一个空心球壳,无论这个球壳上的某个点内部如何凝聚,如何在万有引力的作用下形成星系、星团,都不改变其空壳的本质。而就算形成星系星团,这些星系和星团向外直线飞行的速度也不会变缓,甚至因为受其它星体的引力越来越小,而达到匀速。
那这样的话,怎么会出现银河系和仙女座星系碰撞的预期?现在宇宙中已经充满了空洞,哪怕在银河系内部,从一个太阳到另一个太阳,都需要数光年。如果将银河系视为球壳上的一个点,那仙女座星系也是一个点,它们只会越来越远。除非,除非大爆炸理论存在问题。而如果大爆炸理论有问题,那宇宙又是如何起源的呢?
为此,洪涛阅读了大量的宇宙起源的书籍,从宗教到科学。佛教则最为滑头,它根本回避了起源问题,而认为宇宙是无始无终,始终存在,永远如此。基督教认为宇宙由上帝创造,那就有一个问题,上帝是何时产生的?上帝不就成了另一个需要解决起源的概念吗?而基督教则认为,上帝是是无始无终,始终存在,永远如此,那这样与佛教有什么区别呢?
洪涛发现老子倒有些不同,老子认为道是规律,道生一,一是规律最初生成的万物存在的本源。一是存在,是物质的不可细分的最小。而一从哪里来,一从无来。可这样,又是一个宇宙爆炸学说了。无生一,一生二、三、万物,而所以生的时候,则遵循道。当然,这没有提到爆炸,而是静态产生,即从一个无中,生出了有,而后有不断增多,变成了我们这个世界。这种理论,宇宙不是空壳,而是实心球。
然而,这又有悖于目前的天文观测。洪涛每每为此绞尽脑汁,然而还是无法得出合理的解释。有时他也无奈地安慰自己,毕竟这是整个人类乃至所有智慧生物都没能解决的三个问题之一,或许还要经过许多许多代才能解决吧。而自己,毕竟要生活,不应当成为这条路上的祭品。
是的,生活,三个问题中,不是还有一个存在的意义吗?要探索存在的意义,至少要先存在,要先生活。而生活是什么?不就是面对从生到死这一个阶段内,你遇到的各种问题吗?洪涛吐了口气,埋下头来,继续看书。还有半个月,就要期末考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