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臂号起航了。它不仅仅是一个探测器,也是一个类生命体。它拥有大脑,即二十台量子计算机,其智力超过了一个十二岁的人类,它拥有一定的总结能力,但无法创造,这也是一切机器的特点。它的一块存储中,存储了人类有史以来的全部文字、绘画、建筑资料,这样,即使人类灭绝,人类文明也不会灭绝。为此,人们在探测器上安装了很明显的播放装置,只要碰触碰触到该装置,便可以播放视频说明,对如何浏览资料进行导引。
这是为可能的捕获者准备的,只要悬臂号被捕获,人类文明便能保存下来,哪怕被放到对方的图书馆中。是的,即便是最乐观的人,目前也对人来的前途忧心不已,只怕不是毁于那个邻居,便是被时间彻底摧毁。而就是悬臂号,以亚光速航行,它又能走完猎户座悬臂吗?即便过程再慢,它的设备也有老化的一天,而它存在的时间,与宇宙动辄数亿年数十亿年的时间相比,不过是一瞬而已。
对悬臂号而言,最大的危险不是大星体,而是小星体,微星体。悬臂号将用数年缓慢加速到0.5c,此后便以0.5c的速度航行。之所以以0.5c而不是以0.9c甚至0.99c,是为了规避前方的危险,0,5c可以使得它对危险有0.25秒的反应时间,而这个时间,足以令它启动飞船上的核聚变发动机,将飞船转向。当然,空洞的宇宙,也令核聚变发动机的使用次数不会很多,甚至可以挨到悬臂号的终结。而工质发动机的最大作用,还是在它返回地球时的降落。当然,它是否还能返回地球,则是谁也不知道了。
悬臂号将向猎户座悬臂的末端前进,那里是比太阳系更荒凉的天区。而抵达悬臂末端之后,它不会返回,而是向着英仙座悬臂前进。而对这已经是人类当前观测的极限,在悬臂号的星图中列出了当前已观测到的所有银河系恒星,并为之规划了行进路线。而到达英仙座悬臂后,便由悬臂号根据所能探测到的星体,自行进行决策了。至于是否能抵达半人马悬臂和三千秒差距悬臂,则要看悬臂号的寿命了。
因为根据决策机制,悬臂号将在飞行过程中,探测周边20光年内的天体,并选择最优路径前进。而如果检测到自己陷入死循环,则选择次优路径。这种算法将使得悬臂号在英仙座悬臂不断向银心前进,而银心是人类目前尚无认识的区域。或许它是一个超大质量的黑洞,当然这种可能性不大,如果有如此大的黑洞,其巨大的引力早已导致其坍塌而爆发,成为足以扩散至银河系直径十五至二十倍的巨大星云。因而银心最有可能的构成,是一个围绕黑洞旋转的大质量星团。
从猎户座大星云的恒星诞生过程,也可以推断银河系形成过程,当冷却开始,第一对微尘开始互相吸引,旋转着接近时,便开始在池塘中形成漩涡形的涟漪。而更多的微尘加入,涟漪也越来越大,最终形成可以影响整个池塘的波纹。而在池塘的各个区域,这种吸引都在发生,最终在各个区域都形成了恒星,而这些涟漪之间的互相影响,互相妥协退让,成为几条遍及整个池塘的悬臂。从这个推测出发,银心或许是个质量较大的黑洞,但绝不是超大质量黑洞,或许只是一颗普通的恒星,只是由于它所在的位置,幸运地成为了银河系的中心。
而人类已有的观测可知,越接近中心,恒星的密度越大,这和一个旋风经过的沙池或被搅动的水池是一样的,银河系的中心才是恒星聚集的地方,也应当是文明聚集的地方,那会会不会存在着高度发达的文明呢?
悬臂号飞近了一个恒星,然后开始减速。悬臂号航行中,所花费的最多的时间不是飞行时间,而是加速和减速时间。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多少个恒星了,每次它都花上二到三年减速,然后在距离恒星约一光年的地方绕恒星旋转,在旋转中对该恒星进行探测和分析,在确定恒星的行星,以及对行星进行光谱分析后,再加速离开,而这个探测的过程,也在三年左右,因此对每颗恒星的探测,一般都需要十年时间。
悬臂号飞向了这颗恒星,并在距恒星约二光年的时候开始减速,同时开始调整角度,他用了三年时间,在距恒星约300AU处,将速度降至每秒1500公里,并开始在恒星引力下,开始以一个扁椭圆轨道绕恒星旋转,如同一颗彗星。悬臂号的速度,使得三年之内,可以绕该恒星一周半,它将在第一周结束后,开始调整角度,进行加速,在第二次越过恒星时扬长而去。而第二个半周的观测,正好可以作为第一周观测结果的修正。这颗恒星直径约为太阳的1.5倍,在三年的观测中,探测到该恒星至少拥有十五颗行星,其中包括4颗气体行星。
然而,光谱分析的结果,是这些行星要么处于该恒星炽热光线的烘烤下,要么在远日轨道处于零下一百多度甚至接近绝对零度的冰冻之中。确实有些类地行星上有大气,但要么充满了甲烷,要么笼罩着厚厚的硫化物。而综合之前经历过的恒星兮的观测结果,倒是可以得出结论,那就是每个星系的构成元素都几乎相同,不同的只是各星体上元素分布的多寡。因此,可以说明,整个银河系,乃至整个宇宙的构成元素,是相似的,也就是最初的大池塘的各种元素分布也是类似的,这种同性,也证明了宇宙爆炸理论的部分合理性。
悬臂号经过加速,离开了这颗星球,在分析了周边20光年的星图后,选择了下一颗恒星。而它观测的恒星,仅仅是这20光年内数百数千颗恒星中的一颗,而其余的恒星,则永远没有机会抵达了。之所以选择该恒星,是该恒星系中,悬臂号分析到恒星轨迹的扰动,应当是一颗近日的行星造成的。这颗恒星距离悬臂号约8.5光年,悬臂号在经过三年的加速后,重新达到了0.5c,然后用了16年时间,抵达了该星系,此后又是三年的减速,如同上一颗恒星般,开始对该星系的巡航。
对恒星造成扰动的行星,确实存在,不过却距离恒星过近,而其轨迹也显示它将越来越接近恒星,或许在十数亿年之后,会一头栽进恒星之中,而整个恒星系也将因为恒星温度的下降,而成为一个绝对零度笼罩的冰冻世界。而最令人遗憾的是,该星系中存在一颗近日行星,光谱分析的结果,是星体上有大量的水,以及植物,然而没有探测到金属聚集。悬臂号两次在距该星体约三个天文单位的位置略过,其携带的高灵敏光谱分析仪可以精确分析星体上的水和植物,以及城市文明中大量聚集的金属。
然而,该行星上没有这样的金属光谱,因此可以判断该行星上尚不存在文明,至少不存在城市文明。而该行星的命运是已经注定了的,即便它的海洋生物幸运地走上了陆地,再幸运地进化出大脑,再幸运地产生了智慧,再幸运地躲过了一切可能的陨石打击,这个过程也需要数亿年甚至数十亿年。而那颗注定要撞上恒星的行星,其质量足以击穿恒星的对流层,从而导致恒星核心物质的迅速喷发,喷发的物质足以烧毁一切经过的行星,即便躲过这些物质,恒星也将在数十万或数百万年内完全熄灭,而一切生命也都将在寒冷中消失。
悬臂号离开了,该星系,继续向下一颗恒星前进。它只是忠诚地观测,记录,浑不管这些恒星即将发生的一切。它也管不了,它已经远远地离开了木星,成为在宇宙中航行的一只断线风筝。而它自身,也终将在漫漫征途中老化,死去,根本没有机会回到故土,而成为银河系中一颗孤独的行星,携带着一个失落的文明。
一颗恒星又一颗恒星过去了,悬臂号在此期间,又发现了一个行星上存在水,或许还有蓝藻等低级生命。可这又有什么用呢?它无法与木星通信,无法告诉木星这里可以移民。而在没有外来因素的干预下,这颗行星的生命进化,或许能在数十亿年间缓慢完成,或许就此戛然而止,又有谁能知道呢?而数千年过去了,母星是否还存在着,都是个未知数。数千年的时间,足够那个邻居将周边的星系翻个底掉吧。也足以令人类找到一颗星球,完成移民了。这些悬臂号都不知道,它的上帝们在创造它的时候,只给了它一个使命,那就是航行,没有终点的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