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伯霖怒火中烧的眼神瞬间黯淡下去,他似乎接受了妻子的劝说,又变成早上那个有点心疼又担心她的大哥人设。
汪雯吃痛地揉了揉手臂,仍然有些警惕地看着他。
看得出来汪伯霖很生气,不过他也在克制和隐忍。
至少没有动手就说明该男子还值得信赖。
汪伯霖低声说了句“抱歉”,把汪雯的双手放在自己的耳朵上。
小时候他们兄妹俩闹脾气,每次自己惹怒了妹妹,妹妹都会揪他耳朵泄愤。
久而久之,这个揪耳朵的习惯已经深入骨髓,成为兄妹俩引发争执的润滑剂。
他这是在干嘛?汪雯不太明白便宜大哥的做法,可手指已经下意识地揪了一下。
汪伯霖的耳背瞬间飘红。
为什么有一种二货哈士奇发完火恳求主人原谅的既视感?
汪雯心头的那把怒火也因为这个举动而消失殆尽。
汪伯霖再度抬头的时候,已经看见汪雯脸色缓和很多。
他不想和妹妹继续探讨茅子平的话题,反而眼神深沉地开始说起来那段不想回忆的惨痛历史。
“一年前,我在公司帮忙,策划推出了一个‘追星险’。”
汪雯竖起耳朵,这些细节正是她迫切想知道的。
见她神情专注,汪伯霖继续说了下去。
他的声音很好听,有一种略带沙哑的质感,仿佛金色的流沙划过大理石台面,留下一幅梦幻般沙画的感觉。
“爸妈觉得粉丝经济非常有市场,也同意我开发这个新险种。我们用了大笔的流动资金在互联网和电视媒体上做广告。”
汪雯点点头,这段广告就是噩梦的开始。
林显雅忧心忡忡看着两兄妹刚才剑拔弩张的气氛现在缓和了下来。
她用手掂了一下肚子,静悄悄打开门走了出去,把安静的房间留给兄妹俩。
“广告商问我,有个劣迹艺人的暗示,需要用什么元素?”
汪伯霖继续把自己埋在回忆里,满脸都是自嘲。
汪雯对这个问题特别敏感,一人一刀一舞台!那个广告用的这张茅子平独有的海报。
汪雯瞪大眼睛:“那张海报,是你选的?”
汪雯现在不止是想拽他的耳朵,还想把他大卸八块放在破壁机里搅拌,倒出一碗叫“人渣大哥”的饮料冲进马桶里。
为什么啊!我大哥到底和我爱豆什么仇什么怨?
亏着她当时还扛着应援牌打算去抗议。
如果不是因为这件事,她也许就不会被车撞。
不会穿越到这个该死的众邦保险老总女儿的身体里,变成一个追星都要偷偷摸摸的人。
南半球的蝴蝶轻轻煽动翅膀,也许引发北半球的一场海啸。
汪伯霖就是那只罪恶的蝴蝶。
冥冥之中,汪雯觉得似乎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刻意安排了这一切。
汪伯霖定下海报内容——茅子平被暗讽劣迹艺人——汪雯扛着应援牌上班——汪雯被茅子平保姆车撞——汪雯穿越成了汪伯霖的妹妹。
这是一个邪恶的莫比乌斯环。
汪伯霖点点头,表情丝毫没有忏悔之意。
“接下来的事情就是公司被茅子平的粉丝各种投诉、退单、举报。公司网页被黑,留言都是满满的恶意,爸妈受不了这么大的舆论压力,留下一封遗嘱走了。”
说到汪氏夫妇的死因,汪伯霖的声线里带着一丝哽咽,情绪陡然愤恨起来。
“可是我不后悔。”
握草,便宜大哥你什么星座?难不成在太上老君的炼丹炉里被炼化出铜筋铁骨,可以和整个天兵天将为敌?这特么也太刚了吧!
“为什么?”
汪伯霖蹙眉看着她:“你真的不记得小时候的事情了?”
汪雯拼命摇头。
“你十岁的时候,爸妈从农场里抱了一直刚刚出生的小羊羔送给你做生日礼物。你把它当宠物养,去哪儿都抱着。”
汪雯完全不知道这个故事,一边耐心听着一边在心底吐槽,这和我爱豆有什么关系?
“你还给它取名叫咩咩。”
汪雯从沉重的回忆中找到了吐槽的乐趣。
这大概就和每只猫都叫咪咪,每只兔子都叫兔兔,每只蟑螂都叫小强一样吧。
她的眼神带着笑意,让汪伯霖以为她想起了那只叫咩咩的宠物羊。
“没过多久,我们家隔壁搬来了一户人家。他们家也有个和我们差不多大的孩子,经常在家里练琴。因为弹得很好听,我们偶尔过去拜访。”
“不会就是茅子平吧?”汪雯脱口而出。
汪伯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依然沉浸在回忆里。
十二年前。
汪仲雯十岁,汪伯霖十六岁。
他们住在昆士兰州的艾尔利小镇。
小镇呈一个龙角形,边缘都是海滩。
镇子的最中心有一个美丽得仿佛童话的泻湖,四周环绕着青草茵茵的小山。
许多镇子里的游客会来泻湖附近的海岸进行日光浴,用一管望远镜就能大饱眼福。
还有不愿意晒太阳的游客,会找一些阴凉静谧之处与冰镇饮料为伍,畅享着碧海蓝天的休闲时光。
太阳西沉时,一片橙红色的晚霞连着碧蓝海岸线,视野辽远而广阔。
在这个时候,汪仲雯就会抱着她的小羊羔,站到门口的栅栏那边等候哥哥回来。
十六岁的少年最大的乐趣就是在海边冲浪,再抱着冲浪板,带着浑身水渍和沙子的气味奔回家。
赤着上身,只穿着一条沙滩裤的汪伯霖用冲浪板顶在地上,借力侧身翻过木栅栏,帅气的面庞被阳光晒成小麦色,少年气满满。
一个陌生的华裔少年突然出现在院子里,正在拿着一捧青草和妹妹一起喂着小咩咩。
“太瘦了,你要多吃点。”他听见那个陌生的少年这样说。
那时候的汪伯霖并不明白这句话的含义,直到许多年以后,才明白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汪仲雯看到哥哥回来,丢开手里的青草,拍了拍裙子上的草屑,一把扑了过去。
汪伯霖将妹妹接了个满怀,汪仲雯发出咯咯的笑声。
她在哥哥怀里扭了个身,指着陌生的少年说:“Martin,这是我哥哥Bill。”
汪伯霖冲着那少年点点头。
“他弹的琴可好听了。”汪仲雯偷偷和哥哥咬耳朵。
“嘿嘿。你喜欢他?”汪伯霖把妹妹放下,大大方方对那个少年发出邀请。“Martin,要不要尝尝我妈妈做的巧克力布朗尼?”
他看见那个少年圆圆的眼睛亮了起来,透着天真又渴望的神情。
“可以吗?”少年笑眯眯地把最后一捧草喂给小羊羔,这才拍了拍草屑站了起来。
少年的身材和眼睛一样,圆圆的,但是因为还在长身体,只会觉得很乖巧可爱,没有一丝威胁力。
当汪伯霖拿出冰箱里的甜品招待少年的时候,他一双眼睛都幸福地眯了起来,连嘴角沾了巧克力渍也不自知。
没过多久,这个叫Martin的少年便总是借着帮忙喂小羊的理由来他们家走动。每次走动当然也会“不好意思留下来蹭一块美味蛋糕”。
一来二去,Martin和兄妹俩也混熟了。
汪仲雯没有说错,Martin弹钢琴真的很好听,他还会自己写一些曲谱和歌词,弹出来的曲调也和电视上那些流行音乐不同。汪伯霖觉得会玩音乐还挺酷的。
过了一个多月,汪氏夫妇因为工作原因决定举家搬迁回国,汪仲雯得知小咩咩不能和他们回中国,在房间里哭了很久。
最后,汪伯霖建议让隔壁的Martin收养他们的宠物,毕竟Martin那个人看起来很和气,每天还帮忙来喂养。
汪伯霖天真地想——这种喜欢音乐的软萌少年,应该也会善待妹妹的宝贝宠物。
临行的那天,妹妹在他怀里哭得稀里哗啦,一边抹眼泪一边冲着抱着小咩咩的Martin挥手道别。
汪伯霖说了生平以来最后悔的一句话:“放心吧,他一定会好好照顾咩咩的。”
回国以后,汪伯霖用各种手机软件试图与Martin视频聊天,想看看小羊咩咩的近况,都被他以弹琴很忙为理由拒绝。
两年以后,十八岁的汪伯霖重新回到澳洲念大学,特意从悉尼绕道艾尔利小镇,就是想再确认一下Martin和妹妹心心念的小羊羔。
去敲门时,汪伯霖才知道Martin一家也在一年前搬走。
隔壁的老太太非常不满地告诉汪伯霖,“在你们刚刚搬走的晚上,Martin就把可怜的小羊羔烤来做露天BBQ了!整个小镇几乎都闻到了孜然的香味!”
汪伯霖恶狠狠地锤了一下床铺,似乎想表达十年前遗留下来的愤怒的反射弧。
汪雯并不是汪仲雯,也没有养小羊羔的兴趣爱好。难怪汪仲雯的网名叫“雯小咩”,应该是在悼念那只被Martin吃掉的羊咩咩了。
没错,现在汪雯可以肯定Martin就是茅子平,他出道前说过自己小时候曾经有一段在澳洲生活的经历,人名和经历都对上了。但是汪雯就是不觉得恼怒,还没来由觉得我家爱豆挺萌的。
“哈哈哈哈……”她当着汪伯霖的面大笑出声。“就因为这个?他吃了我一只小羊羔?”
“你还笑!他吃的那是一只小羊羔吗?是我们对他的信任和友情!”汪伯霖一副哔了狗的表情,对妹妹的不怒反笑完全无法理解。
“大哥!你是个成熟的男人了,应该把儿时过家家那套恩怨彻底放下。”汪雯拍着汪伯霖的肩膀,抖着肩膀憋着笑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