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的错乱,让史东感觉整个世界都变得不真实起来,仿佛眼前的一切都变得虚幻。他强自压抑住心中的震骇,但依旧面色苍白得可怕!
斯嘉丽第一时间发现了史东的异样,紧张地问:“史东,你怎么了?”
“……突然觉得头晕……嗯,或许在沼泽中的战斗消耗过大,导致旧伤复发。”史东惊醒过来,连忙掩饰道。
自从上次在黑堡一语道破理查德的【燃烧之水】后,史东便一直提醒自己,万事要低调。
特别是在走出了【神弃之地】桑多斯之后,光辉神殿的势力遍布大陆,如果他的特异之处被有心人注意到,哪怕仅仅是一丝怀疑,恐怕也会让他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可是,刚刚诺曼骑士无意中的话实在让他太过于惊骇。哪怕他的成就远超大多同龄人,也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大男孩罢了,还远远达不到喜怒不行于色的地步。
好在诺曼骑士没有太在意史东的异常,而是再次郑重提醒道:“你一定要记住我刚刚说的话,不要再提这件事,特别是在这种公共场合下……”
可是,没等诺曼骑士说完,高台上吟游诗人的却突然曲风一转,由原本的壮怀激烈变为低沉哀伤……
“……血色的夜晚啊……独立领袖的血脉却在独立庆典之夜被人灭绝……‘光辉’带给世界的不是生命和温暖,却是冰冷的死亡……‘大地’沉寂,‘战争’落幕,‘众星’暗淡……”
诺曼骑士异常尴尬,随之而来的却是难以置信:难道自己几年没外出,光辉神教已经落魄了?随便一个吟游诗人都敢如此公开出言嘲讽?
高台上吟游诗人的歌声还在继续,并且歌词越来越露骨,就差指着光辉之主的鼻子破口大骂了。
史东则听得热血沸腾:看吧,看吧!还是有人敢为已经覆灭的家族说句公道话的。而他却没有注意到四周的气氛早已凝固!一些消息灵通的食客脸色苍白,他们想要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却又怕事后被教会找上门,一时间犹豫不决!
还是诺曼骑士率先发现了四周的异常,低声道:“有些不对劲!”
“怎么了?”史东茫然地问。
“诸位大人,”侍奉在旁的青年管事同样面色难看,但还是尽责地小声为解释道,“十几天前,从罗亚王都传来消息,我们的国王陛下已经宣布将光辉神教定为国教。莱茵堡作为王国东部重要的商业枢纽之一,这几日涌入了大量的神殿武士和教士。他们正在筹备神殿选址,据说……据说教会看中了前方的‘贸易广场’,唉……”
青年管事忧心忡忡地念叨。“贸易广场”便是主路尽头环形广场。所有行商都是在那里交易的,如果贸易广场被光辉教会征用,势必对莱茵堡的自由贸易造成极大冲击,那么他们这些靠着来往客商支撑起的店铺也必定大受影响。
诺曼骑士曾经游历大陆多年,见识非凡,所以觉得更加匪夷所思:“怎么可能,西方的太阳王朝距离罗亚王国足有几万公里,这么远距离,‘信仰衰减’该有多大?!呃……”
诺曼骑士自觉失言,连忙闭嘴,可史东却对一切与神灵相关的信息都格外关注,所以他听到了“信仰衰减”这个词,心中暗自记了下来!
而青年管事却根本不知道诺曼骑士在说什么,见骑士大人不再言语,便继续着刚刚的话题:“虽然很多居民和客商对光辉神教的霸道有所不满,但这几日教会在领地内抓了不少人,运气好的在地牢里关了几天便放了出来,运气不好的免不了一顿皮肉之苦。”
“不知为何,领主府对教会的作为不闻不问,所以城堡内已经很少有人公然议论教会的不是了。那个吟游诗人很明显是初来乍到,还没搞明白状况!几位大人看着吧,他就要有麻烦了……光辉之主在上,希望别牵连到其他人……”
青年管事顺其自然地接受了光辉教会的入驻,祈祷起来毫无心里障碍。
而在此时,高台上七八个膀大腰圆的伙计已经将吟游诗人团团围住,生怕一个不注意被他溜了。
“走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去黄金之都还有几个月的路程,我们实在没必要节外生枝。”诺曼骑士起身建议。
史东虽然心有不甘,却也明白光辉教会如日中天,现在还不是他意气用事的时候。所以只能在心中默默地为台上的吟游诗人祈祷了。
诺曼骑士丢下一枚金币,挥手阻止了青年管事找零。然后几人在青年管事的感恩戴德中起身离去。
可是,当几人走到酒馆门口,发现酒馆外面原本人声鼎沸的街道早已大变模样。
“该死,怎么会这么快……”十几位全副武装的战士已经将酒馆团团围住。
这些战士身着精美的全身板甲,锁甲表面居然全部做了釉化处理,洁白的釉色上透露着好似珍珠的般的光芒。身后淡金色的丝质披风更是与铠甲的颜色相得益彰,将十几名战士衬托的圣洁高贵。
远处围观的居民和行商眼中大多饱含着畏惧和羡慕这两种情绪,而战士们对此类目光早已经习以为常,为首的战士上前一步,语气中透露着高傲:“听闻这座酒馆中有人亵渎我主的荣光,在证明自己的清白之前,谁也不允许离开半步……裁判所的教友马上赶到。不过各位放心,我主绝不会放过一个渎神着,也绝不会冤枉一位信徒……”
“裁判所!怎么会是裁判所?!”
教会武士说的轻松,但酒馆中察觉到异常而刚刚出来的食客们却一个个面色大变,青年管事更是魂不守舍地喃喃自语。虽然教会入驻不过十天,可他们对【裁判所】这一特殊机构的行事风格却早已如雷贯耳。
并且为首武士刚刚那句“绝不会放过一个渎神着,也绝不会愿望一位信徒”也决不友好。这句话乍一听倒是没什么问题,但仔细想一下就会发现,要么“渎神着”,要么“信徒”——没有第三个选项。
根据约定,在对外交涉上,史东几人自然还是以经验丰富的诺曼骑士为首。而诺曼骑士身为骑士强者,当然不会被人几句话吓到。他上前一步,全身紧绷,双目神光逼人,平伸的右手上斗气光芒升腾而起,吞吐不定,仿佛随时可以激射,取人性命。
诺曼骑士瞬间从一个貌不起眼的邋遢中年人变成了光芒夺目的骑士强者。
“啊,骑士!”
“是骑士强者……”
“这下有好戏看了……”
不远从围观的人群中传来压抑的低呼声,似乎还有些……兴奋!其实莱茵堡作为罗亚王国南部的重要商业堡垒之一,骑士强者并不在少数。但不知为何,近日来所有骑士强者都仿佛从大众视野中消失了般,任由教会在城堡内横行无忌。
眼下出现一位骑士强者,似乎还与光辉教会起了冲突,不由得让早已对光辉教会有所不满的人滋生出几分不切实际的期待。
为首的教会武士同样面色一变,出现一位骑士强者确实让他始料不及。而且,同样身为骑士,他自然明白对面中年人手中吞吐的斗气,是斗气即将离体伤人的前兆。也就是说,眼前这位不止是骑士,还是一位一只脚踏入大骑士门槛的巅峰骑士强者。
于是,这位教会骑士同样伸出右手,手上光华微微一闪,表明自己的骑士身份,然后收起义正辞严的傲慢,亲切道:“原来是骑士大人,刚刚多有冒犯,还请这位大人不要怪罪……但恕我眼拙,大人眼生的很……”
诺曼骑士同样心中一松。对方身后毕竟站着光辉神教这个庞然大物,能不起冲突当然是最好不过。
“不错,我是桑多斯·怀沙郡·沙逊领的骑士诺曼,奉命护送少爷小姐外出。”这没什么可掩饰的,所以诺曼骑士实话实说,“我们今天刚刚走出死亡沼泽,不过是恰巧在这个酒馆落脚罢了,与贵教会并无冲突……”
“哈哈哈,当然,您贵为骑士,自然不可能是渎神者。”这句毫无逻辑的话,却被神殿骑士说的理所当然,“诺曼大人,很荣幸认识你,我是光辉神殿罗亚王国分部的护卫小队长尼尔森,奉命驻守莱茵堡,桑多斯与罗亚王国多有贸易来往,您日后有空可以来神殿多走动走动!”
面对尼尔森的示好,诺曼骑士欣然接受,他可不知道史东和光辉神教之间的仇怨。而且眼下来看,教会进驻罗亚王国已经不可逆转,他当然也乐于结交这样一位神殿中的骑士。
眼看一场风波在双方的退让下被无形化解,四周围观着难免感到有些失望。
“既然是误会,那么,尼尔森大人,我们就不打扰您执行公务了,告辞!”
几人正要离去,可就在这时,酒馆的青年管事或许是疾病乱投医,壮着胆子叫住了几人。
“几位……几位大人……”在发现诺曼骑士不悦地瞪着自己,青年管事满头大汗,却硬着头皮请求道:“恳求几位大人能够主持公道,亵渎我主的是那个该死的吟游诗人,与小店无关啊!”
生死存亡的巨大压力下,青年管事原本口中的“光辉之主”,瞬间变成了“我主”。
他也是迫不得已,因为以往被牵扯进亵渎神灵事件的人,特别是这种惊动了裁判所的,不死也要脱层皮。最好的结果也要向教会表示出足够的“诚意”,而这份沉甸甸的“诚意”足以让他倾家荡产。
通过刚刚的见闻,几人也大致猜得出光辉教会的用意,无非是借机树立威严、掠夺信仰外加上敲诈一笔外快。
诺曼骑士可不想因为一些非亲非故的人与教会交恶。至于说公道……呵呵……你一个贱民,要什么公道?
“那个吟游诗人确实对光辉之主陛下有不敬之语,”青年管事脸上的喜色还未完全绽放,诺曼骑士接下来的话又让他面如死灰,直接瘫坐在地上,“至于这间酒馆,还有其他人与那个吟游诗人是否有所瓜葛,我们便不得而知了……尼尔森大人,告辞……”
尼尔森脸上笑出了花来,非常满意诺曼骑士的识时务。
而史东在了解了光辉神教的强大后,唯恐避之不及,同样不会因为一个陌生人将自己置于险地。所以他丝毫没有表露出心中的不忍和烦闷,面色平静的瞥了一眼瘫坐在地的青年管事,拉着斯嘉丽便要跟着诺曼骑士离去。
可这一拉,却让他面色一变……
女孩的双腿牢牢地钉在地上,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
深渊血脉的加成,让斯嘉丽的力量本就远大于普通骑士,她不想走,有伤在身的史东自然是拉不动的。
他苦笑一声,道:“丽丽……”
斯嘉丽祈求地看着史东,倔强地说:“他们都是无辜的,都是那个吟游诗人的错……不对,那个吟游诗人也没错……唱歌而已,这帮人这么较真干嘛?!”
史东无法解释,只得小声道:“我的好丽丽,我们先离开这里,然后我再跟你解释……”
“不要,”斯嘉丽拒绝了史东的提议,而后学着诺曼骑士的样子上前一步,伸出右手。顿时,浓密的斗气覆盖住了女孩的整个拳头。
“天呐……又一位骑士……”
“这不重要,你看她的年纪……”
“我怎么感觉她比我的宝贝丽莎还要小!”
女孩在众人的惊呼声中高声宣布:“看好了,我也是骑士,我来证明:你们所谓的‘亵渎神灵’都是那位吟游诗人做的,与其他人无关,你们不要胡乱冤枉好人。”
没等对面的尼尔森等教会武士从呆滞中回过神来,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青年管事再也顾不上是会否得罪人了,凭借心中猜测指着史东大叫道:“不止这位小姐,这位小少爷也是骑士强者……啊,仁慈的小少爷,求您开口主持公道啊……”
这一下,众人的目光再次转移到了史东身上。
尼尔森也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心中急速盘算着:“这个小女孩居然是骑士强者,没想到这个偏远之地居然有如此天才……嗯,刚刚他们所说的沙逊家族也要好好留意一下,能够培养出如此天才并且还舍得放出来游历的家族必定不凡……还有……他刚刚说那个少年也是骑士……”
尼尔森这才第一次将目光移向那个面带丑陋伤疤的少年:“这个少年看起年纪也不大,难道真的也是骑士强者……”
“嗯?少年……骑士强者!!!”
尼尔森仿佛联想到什么,双眼瞪得溜圆。
接着,他上前了几步,目光炽热地紧紧盯住史东,相当无礼地问质问:“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少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