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了，一盏昏惨惨的路灯将老档案馆的大门照得灰中泛绿。
陶文明不安地跟在顾云杰身后，他们又回到了档案馆一楼，通往地下的楼梯就在走廊尽头，没有开灯，黑漆漆的楼梯口，就像巨兽张开了噬人的大嘴。
顾云杰比陶文明镇定得多，考虑到今晚应该不会再出门，他在回来的路上就偷偷修理了几件路人的东西，得到不少报酬，然后留了一点修复力，准备应对今晚的情况。
下午找档案时，他已经把这栋楼走过几遍，熟悉了进退的路线。
“做好准备就不怕，你别紧张。”
安慰了两句坐立不安的陶文明，顾云杰从值班室阳台上拖了一个工具箱进来，听说这是前段时间社区电工师傅留下的，他从里面翻出一把大扳手，挥舞两下，感觉比较趁手，决定主力用这个。
陶文明抓起一把铁锤，面色严肃，一言不发。
“金锁，你看着好像变态杀人狂。”
“逼急了我真的敢……”
陶文明牙关打颤，命令自己坚强。
做好准备，顾云杰又检查了一遍小院的大门和楼下的正门，确定都没有问题后，便在值班室的沙发上坐下，一边看电视，一边放松休息。
……
“……今天的晚间新闻到此结束，谢谢您的收看。”
不知不觉，时间走到了晚上10点半，顾云杰和陶文明依然精神抖擞，没有半点儿睡意。
监控屏幕上，八个摄像头拍摄的画面一切如常，全都空荡荡的，老鼠也没见着一只。
到现在，所谓可怕的声音都没出现，但顾云杰却有种奇怪的感觉，似乎有一股微妙的紧绷感正在空气中汇聚，就像对着暴风雨前的宁静。
“金锁。”他低声问：“你之前值班也是这样吗？”
“哪样？”
“很安静。”
“差不多吧……”
“有没有什么跟今天不一样的感觉？”
陶文明想了想，摇头道：“好像没有。”
“那些声音……”
刚说到这里，顾云杰突然停下来，他似乎听到了什么？！
他经过淬星决强化的身体，在感知力方面比常人敏锐得多，就在这个瞬间，顾云杰的耳朵接收到了一阵杂音！
“嘘！”
他立刻朝陶文明做个手势，陶文明脸色一变，紧张地盯着值班室紧闭的门，大气儿也不敢出。
一阵若有若无的嘈杂声传入顾云杰耳中，像远远的海潮，又像很多东西在沙土里蠕动，他起身走到门口，贴在门上仔细听去。
声音的确是从下面传来的，在一楼……不对，是地下层！
顾云杰拉开门，就想出去，陶文明大惊失色，一把抓住他胳膊：“你干什么？！”
“声音来了，在下面，我去看看。”
“别！咱们不是说好了就在值班室，哪儿也不去的吗？！”
“谁跟你说好了？我说的是要解决问题。”顾云杰白他一眼。
“别啊，云杰，我根本没听到声音……”
陶文明脸色苍白，忽然一顿，因为打开门的关系，那些声音现在变得更明显，音量更大，这下连他也听到了！
“真……真的又来了……”
“我没说错吧？你要是害怕，就关好门在这里等我，我检查完了回来找你。如果你不怕，那就跟我一起下去。”
“我，我……”
陶文明是真的想说怕，但他发现自己更怕跟顾云杰分开，两个人在一起总比一个人有底气，特别顾云杰这大胆冷静的状态，毫无疑问给他竖起了一根主心骨。
如果跟顾云杰分开，一个人呆在值班室，就算门窗紧闭，他也……
万一云杰不回来了呢？
万一回来的并不是云杰呢？
想到这里，陶文明浑身一紧，越发面无人色，犹豫道：“我……我跟你一起下去，咱们准备好，工具带上，慢点走，情况不对马上回来。”
“知道，你跟紧我，但是千万别扯后腿，你那把锤子最好放着，我怕你乱砸反倒坏事。”
顾云杰回头看看值班室，进去把自己的背包拿上。叶黄泉的档案和其他东西都在里边，可别中了什么调虎离山之计，把这些丢了。
陶文明恋恋不舍地放下他的小铁锤，环视一圈，将扫帚抓在手里，另一手抓着手机，已设定好一键拨号，方便随时报警。
两人朝地下层走去，顾云杰走在前面，仔细辨认着那些嘈杂的声音。
渐渐的，他发现这些杂音并不是无规律、无意义的响动，更像很多人聚在一起说话，议论纷纷，形成了一片声音的乌云，从下方渐渐飘上来。
走到二楼转角时，顾云杰第一次从这堆杂音里听出了单词。
“钥匙。”
一个古怪又冷漠的声音说道。
钥匙？他一愣，停下脚步，悄声对陶文明道：“听见了吗？”
“什么？”
“你之前值班听到声音的时候，有没有听出它们在说什么？”
“说……说什么？”陶文明茫然摇头：“就是一片杂音，叽里咕噜的乱响。”
是吗？
“那你们档案馆的钥匙都哪些人有？外人能拿到吗？”
“当然不能，就几个领导手里和办公室有，然后还有一把值班的人轮流拿着。”
顾云杰点点头，示意他安静，继续侧耳倾听。
“钥匙！”
很快，钥匙这个单词又跳了出来，比刚才更清晰。
“有人带着钥匙来了。”
一句完整的话语从嘈杂的乌云中浮出，顾云杰心头一凛，小跑着朝楼下冲去。
陶文明一怔，赶紧跟上。
……
“有钥匙。”
“有人带着钥匙来了！”
“开，快开……”
越往下走，声音越是清晰，顾云杰一路冲到一楼的楼梯口，打开楼道灯，握紧大扳手，盯紧下方。
“怎……怎么回事，你怎么突然跑起来了？”
陶文明气喘吁吁的赶上来，一头雾水，顾云杰的举动把他搞得有点懵，倒是冲淡了几分害怕的情绪。
“你真的没听到吗？这些声音在说话。”
“说话？说什么？”
“没什么……”顾云杰考虑两秒，正色道：“金锁，你就到这里吧，别下去了，我自己去看。”
“你一个人？”陶文明立刻反对：“不行，这都一楼了，我、我还是跟你一起吧，你一个人太危险。”
正因为危险，才不能让你这个胆小鬼跟着。
顾云杰看他一眼，没有明说，看来只有自己听到了杂音中的话，金锁是听不到的。
因为自己有系统？还是什么别的原因？
这些声音说“钥匙”，什么钥匙？
档案馆的钥匙吗？金锁今天值班，确实拿着钥匙，但逻辑上好像讲不通……
“钥匙来了。”
“守门的也不见了……嘻嘻。”
就在这时，顾云杰听到一句和刚才不同的话，心头猛地一顿。
守门的？
什么意思？
如果说刚才听到“钥匙”，还可以勉强理解为有小偷想搞事，打算偷档案馆钥匙进来，现在这个猜测已完全行不通了。
更关键的是，自己和金锁下来的动静不算小，特别是从二楼到一楼的过程中，自己刻意奔跑，弄出了声响，要真是小偷，必定会察觉到，然后逃走或隐蔽，但这些声音似乎完全没有感觉，或者说它们一点儿也不在意。
它们在意的只有“钥匙”。
有人带着钥匙来了……什么钥匙呢？
盯着楼道下方，顾云杰思索片刻，突然灵光一闪，身上顿时冒出一层冷汗！
钥匙！
自己还带了一把钥匙——系统商店兑换的地煞之钥！
金锁只能听到一片杂音，自己却能听清楚声音们说什么，难道就因为……
“我要下去了，金锁你跟紧我，但是先说好，等会儿到了地下，你守在门口，我一个人进去。”
如果这些声音所说的钥匙，真是自己手里的地煞之钥，那它们很可能是些不能用常理定义的存在。
要命，我可是跟金锁担保过世上没有鬼的。
收敛心思，顾云杰一步步走下楼梯，随着他的靠近，声音更大了，话语的内容也更加丰富起来——
“时间真的到了吗？”
“钥匙来了。”
“开门，快开门！”
……
站在地下层门口，顾云杰将残损的地煞之钥从背包里摸出来，紧紧捏在掌心里，防止有人偷袭，夺走背包。
“云杰，你……你真的一个人进去？”
“对，你就守在这儿，如果我叫你走，你马上往上跑，然后报警。”
“里边有什么？”
“不知道。我进去了，你别开灯，保持安静。”
交待两句，顾云杰走入了档案馆地下层。
入眼的黑暗比下午浓重太多，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即便他的眼睛，也只能看到周围一架架影影绰绰的轮廓。
他轻手轻脚，朝声音最大、最密集的地方缓缓前进，很快发现了声音来源——放有夜黄泉档案的那个架子！
这时，他的眼睛已完全适应了黑暗，看到那边的情景，不由浑身一震。
沉重的书架被一股力量推倒在地，看倒下的方向，它是被从背后推倒的，但今天下午清理架子时，顾云杰清楚地记得，书架背后是一堵墙壁！
他不敢贸然上前，哪怕无数道声音正在他四周盘旋，好像无数只看不见的鸟在上下翻飞。
“钥匙来了！”
“钥匙来了！”
“要开门了，打开！”
……
顾云杰咬紧牙关，捏着地煞之钥，死死盯着书架背后的墙壁。
墙正从内部透出光来，描绘出某些东西的轮廓——
好像是几对……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