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玉霖跃出窗户后,循着声音,拐进一条小巷。
他将身形隐在暗处,定睛看时,原来是几个奴仆打扮的汉子,两个提着灯笼,还有两个正在拉拽一个小姑娘,剩下的三四个人则在一旁嬉笑。那小姑娘扎着双髻,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满是惊慌的神色,可不正是昨天晚上那小姑娘——玉娘么?玉娘人小力弱,哪里拽得过两个大汉,眼看着被他们反绑了双手,嘴里被塞了一块破布,兀自“呜呜”地出声,眼睛里噙满了泪水。
见到这情形,江玉霖虽然恼恨玉娘把他骗进妓院里,但终究不忍心看着一个小姑娘被几个男人欺负,于是躬身捡起一粒石子,瞄准一个汉子的脑门弹去。他弹这一下并没有用太大的力气,但那汉子的脑门也登时红肿一片,高声喝道:“是哪个不要命的,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活的不耐烦了么?”旁边的几个汉子也提着灯笼,朝他藏身的地方走来。
江玉霖双手抱着剑,笑嘻嘻地从暗处走出来,说道:“如此江风月色,诸位怎么能唐突佳人,作此焚琴煮鹤之举呢?”几个奴仆听得一头雾水,不知此人突然冒出来说些不着边际的话,究竟是什么路数。那个被石子打了头的汉子最先反应过来,放开了玉娘,走到江玉霖脸前,鼻尖都快贴到了江玉霖的鼻子,说道:“小子?是你丢石头砸的大爷我么?”
江玉霖笑道:“是便如何?不是又如何?”
那汉子满脸横肉,两条眉毛一竖,说道:“若不是你就快些走开,莫管大爷的闲事。倘若是你干的,就乖乖的给大爷我磕三个响头,再送上那么些银子,嘿嘿,大爷我一高兴,说不定就饶了你这毛都没长齐的小子!”
这时被绑在后面的玉娘也认出了江玉霖,便停止了挣扎,朝着江玉霖挤眼睛。江玉霖看到这小姑娘的表情,不禁有些哭笑不得,便说道:“若小子我不肯给大爷您磕头呢?”
那汉子竟也笑了:“哈哈,有点儿意思。在这金陵城里,敢跟大爷我这么说话的,你可是头一个!小子,你是仗了谁的势?”
江玉霖心想,反正长夜无聊,倒不如陪这几个憨人玩一玩儿,便也学那汉子说道:“哈哈,有意思。在这金陵城里,敢跟我这么说话的,你也是头一个,小子,你又是仗了谁的势?街巷之中强抢民女,难道就没有王法了吗?”
那汉子被江玉霖问的向后退了一步,又提着灯笼打量江玉霖。只见他虽然年纪轻轻,又气度不凡,但穿着一件破旧道袍,并不像是官宦人家的子弟,便笑道:“哈哈,王法?老子就是王法!大爷们干事,轮的上你这小子来打听么?弟兄们,给我打!”
那汉子一声令下,几个恶奴手执棍棒,便朝着江玉霖冲来。而江玉霖不慌不忙,笑嘻嘻地叹道:“唉,若是动手,那可就太没趣了。”他东走一步,西走一步,如同花丛中游戏的蝴蝶一般,几个大汉的木棍连他的一片一角都没有沾到,反被他绕到了玉娘身边。只见到白光一闪,绑在玉娘身上的绳子便已经一截一截地掉落在地上。
江玉霖把玉娘挡在身后,说道:“我不想伤人,几位从哪里来,便回哪里去罢。”
那为首的汉子也丢了灯笼,接过一根木棍,边向江玉霖走边说道:“好小子,倒也还有两下子,今天大爷我就让你见识见识……呜!”原来他走到江玉霖三尺远时,扬起手中的木棍,却只觉得眼前一黑,嘴里被塞进了一块破布,正是方才塞着玉娘的那一块。而江玉霖已经拉起玉娘,站到一丈开外。玉娘拍着小手,用清脆的嗓音叫道:“哈哈,让你吃老娘的口水,呸呸呸!江道长,你可真厉害!”
江玉霖一把捏住玉娘粉嘟嘟的小脸蛋,说道:“哼,原来你还记得我叫什么。你可别得意的太早,咱俩的账还没算完呢!”玉娘讪讪地笑道:“嘿嘿,嘿嘿,江道长,您大人不记小人过,跟我这孩子一般见识什么呢?我,我那不是有苦衷的嘛,嘿嘿,哟,疼!”听到她说疼,江玉霖放开了捏着她脸蛋的手,只见她捂着腮帮子,又是一副泪眼汪汪的表情,说道:“哼,这么大的人了,就会欺负小孩子!有种你欺负他们几个呀!”
江玉霖笑了:“他们几个跟我没仇没怨,我欺负他们干嘛?倒是那位大哥还被我打了一石子呢”,说着又朝那汉子说道:“哈哈,大哥,小弟我在这里给您赔不是啦!”
那为首的汉子平日里定是骄横惯了,此刻猛地吃了亏,早羞得满脸通红。又看他们两个有说有笑,完全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一把掏出嘴里的破布,招呼其他人又冲了上来。
江玉霖叹道:“唉,为什么这些人非要找着跟我打呢?大家和和气气的不好么?也罢,也罢,正好有些事情要问问你们。”
只一个回合的功夫,江玉霖一手拉着玉娘,向这群恶奴冲去,身形交错间,几个人都已经捂着肚子趴在了地上。
江玉霖又站到那为首的汉子面前,说道:“现在可以告诉我,你们是仗着谁的势了么?”
那汉子趴在地上,仍咬牙道:“哼哼哼,好小子,冯大学士府上的人你也敢打,哈哈,小子,你给老子等着,只要你在这金陵城一天,总没你的好果子吃!”
江玉霖沉吟道:“冯大学士?冯延巳么?这老小子把持朝政,只怕对鄱阳湖用兵,也少不了他的掺和!”想到这里,不禁怒从心来,拂云剑“铮”地一声出了剑鞘。但他仍记着观云道人“不可轻易杀人”的戒令,又想到净忍和尚还在暗处,不想暴露了自己,又还剑入鞘,说道:“哼,今天暂且饶了你们几个,可别再犯在我手里。”
那汉子却以为江玉霖怕了“冯大学士”的名头,从地上爬起来,恨恨地说道:“好小子,大爷我记住你了,你这份‘恩情’,呵呵,改日我一定好好报答!”说罢几个人都爬了起来,霎时间走得干干净净。
江玉霖见那帮人走的远了,才转过头来,对玉娘说道:“小姑娘,他们都走啦!现在该说说咱俩的事儿啦!”
玉娘方才见江玉霖拔出剑来,又还剑入鞘,脸色几度变化,又想到他既然肯救自己,就断然不会下毒手,眼珠转了几转,说道:“咱俩的事?咱俩能有什么事儿呀?你这小道士,不好好守清规,却想着来纠缠姑娘我?哼哼!”
江玉霖被他说的不禁一愣,问道:“这,你这是什么话?”
玉娘察言观色,看到他这表情,接着说道:“你说什么话?哼!这大半夜的,我一个清清白白的小姑娘,跟你这臭道士在街上拉拉扯扯,要是让人看见了,这可怎么办呀?”
江玉霖脸上一红,便放开了玉娘,缩回手去。
不料玉娘却嘤嘤地哭道:“我从小没了爹娘,被人卖到这妓院里…呜呜呜,我一年吃不了一顿饱饭,还要被妈妈骂,被龟奴欺负,如今连你这小道士也来欺负我,我,我倒不如死了算啦!”说着便一头向身后的院墙撞去。
江玉霖见状,赶忙一把拉住她,柔声道:“好了,是我的不对,我跟你赔不是啦!唉,你也是个可怜人。夜深了,我送你回家吧。”
“家?我哪里还有家啊?江道长,我求求你,你可千万别把我再送回那个妓院里去了,我好不容易逃出来,我…”玉娘紧紧地拽住江玉霖的衣袖,脸上都是惶急的神色。
江玉霖叹道:“唉,可我一个大男人,上哪儿去安置你呢?唉,我就住在附近的一家客栈,要不你先去那里休息一晚上,等天亮了再做打算。”
可玉娘却又瘪着嘴说道:“人家才不要到你这臭道士的臭房子里去睡!折腾了这一晚上,我快饿死啦!要不我们去吃点东西吧!”江玉霖虽然智计百出,可对这古灵精怪的小姑娘,可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只得跟着她来到昨天的夜市。
玉娘人虽然小,但胃口却一点儿都不小。她连着吃了三大碗汤饼,才满足地拍了拍肚子。江玉霖问道:“玉娘,那冯延巳府上的人,干嘛要抓你啊?”
玉娘叹道:“唉,能为什么呢?跟你说啊,别看我年纪小,知道的事可是不少。那家妓院就是冯大学士的产业。今天傍晚,哈哈,要说今年也是稀奇,你说这出家人,怎么都扎着堆儿地往那种地方跑啊?”
江玉霖脸一红,没有理会,说道:“今天傍晚怎么了?”
玉娘瞥了他一眼,又接着说道:“今天傍晚呀,妓院里来了个矮胖和尚,昨天是臭道士,今天是臭和尚,可不这出家人…”
江玉霖一听“矮胖和尚”,眼睛一亮,赶忙问道:“矮胖和尚?什么样的矮胖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