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江玉霖早早起来,换了一身精干劲装,提了拂云剑,进了聚义厅,见方存孝和云芷容已经早早到了。
云芷容今天也换了一身打扮,只见她换了一件月白色的圆领窄袖长袍,一头乌发在脑后扎成一个马尾,也提着一把剑,看着英姿飒爽,精气焕发。方存孝却还是昨天的那副打扮。
见到江玉霖进来,方存孝说道:“师弟,昨天休息的可好?”
江玉霖点点头,方存孝又说道:“昨天交待的可都记好了?待会儿见机行事。”
江玉霖应了一声,与云芷容交换了一个眼神,便站在大堂头把交椅的背后。
方存孝整整衣服,负手站在堂上,示意门口的喽啰击鼓。
又是三通鼓过后,众头目一一走进大堂,按照座次坐定,方存孝环视一周,见人都到齐了,便说道:“今天方某叫诸位来,乃是有一件大事相商。若各位有什么意见,但请直言无妨。”
见众人都点头答应,方存孝又说道:“一年前我龙神山总舵遭到官兵袭击,先师不幸遇害,部众也多离散,水寨元气大伤。我方某人能在此地重建总舵,聚起来如今这许多人马,全仰仗各位的支持与信赖。然而方某不度德量力,僭忝这总舵主的位子一年有余,如今想来我文才不足以让各位兄弟衣食饱足,武功不足以与天下英雄一争长短,坐这头把交椅实在是于心有愧。现在我想把这总舵主的位子让出来,不知道各位心里可有合适的人选?”
众头目们听到他突然提出要让出总舵主的位子,个个面面相觑,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在互相看了一会儿后,众头目们发觉方存孝一脸真诚,不像是在作伪,于是纷纷商量起来,聚义堂上一时人声嘈杂。而方存孝也并不着急,仍站在大堂正中,微笑的看着众人。
商量了好一会儿,那白须白眉,紫红色面皮的胡长老站起身来说道:“总舵主,大伙儿跟着你一路从鄱阳湖来到这里,冲的就是你为人仁义,又有担当,能带着弟兄们奔个前程。这一年多来您的功劳大伙儿都是有目共睹的,您现在说不当总舵主了,岂不是把全寨的兄弟们都丢下了?”
方存孝继续微笑说道:“胡长老,我只是不再坐这总舵主的位子,又不是要离开水寨。等辞了总舵主的职务,存孝仍是水寨里的一个小卒,仍可以为水寨出力的嘛。”
胡长老眨了眨绿豆般的小眼睛,捋着自己的白胡子说道:“这,这…存孝啊,这,本来嘛,云老帮主在世的时候,大家都唯他老人家马首是瞻,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现在他老人家不在了,咱们水寨里论武功,论声望,自然首推你啦!我老头儿一直看着你长大,你是什么为人大伙儿还不放心么?你就踏踏实实地当你的总舵主吧!”
方存孝听着白胡子老头儿虽然是在劝他不要让位,但句句都暗藏着倚老卖老的意思,便道:“胡长老,您这话可不对了。论武功,您和张长老都在我之上,论辈分,自然也是以您二位为尊。依在下之见,这总舵主的人选,不如就从您二位之中选出如何?”
那披头散发的精瘦老者见他这么说,跟旁边的人低语了一句,说道:“总舵主,您这话可是折杀老朽了。您是不是觉得昨天处置曹胡子的事情上,弟兄们驳了您的面子?这样罢,咱们还按您昨天说的办,把曹胡子杖责四十,留下堂下听用如何?”他说着向曹胡子使了一个眼色,却刚好被方存孝瞧在眼里。
方存孝故意装作生气道:“哼,张长老,你未免也太小觑了方某人!方某人向来说一是一,既然昨天的事情已经揭过去,今天再拿出来说可就没意思了。”
张长老本想试探一下方存孝的意思,见他并不想提昨天的事,便说道:“是张某失言了,望总舵主恕罪。只是总舵主这位子实在事关重大,关系到全水寨上千号弟兄们的性命,实在应该好好斟酌一下。”
张长老刚说完话,他后边一个两撇八字胡的胖子说道:“我在水寨的日子算来也有十多年了,胡长老曾任水寨刑堂长老,一向秉公执法,处事公允,深得兄弟们的爱戴。如果方总舵主执意要退位让贤,我杨某人首先推举胡长老!”
方存孝早就知道这杨胖子一向跟胡长老不和,而跟张长老则过从甚密。此时见没人肯出头,便先把胡长老推上了风口浪尖。于是笑道:“杨兄弟的话有道理,方某也觉得胡长老铁面无私,定然能担当此大任,来来来,胡长老,就请您到这头把交椅上坐了罢!”
胡长老大号叫做胡若青,早年间是两湖之间的独行大盗,后来被云见龙收复,作了龙神山上的刑堂长老。而张长老张璧则是最早跟着云见龙创业的一批人之一,一直掌管水寨钱粮。两人虽然表面上和气,但心里早就互相不服,此刻胡若青见张璧的部下率先出头,便说道:“总舵主,老朽当年钦佩云老帮主的为人,才拜倒在他麾下,自甘效任犬马之劳。至于这总舵主的位子,老朽可是从来没有过非分之想,哈哈。不过我看张长老比我先入水寨,又掌管钱粮二十多年,对于水寨的每一项进出都了如指掌,若是另选总舵主,张长老自然是当仁不让的了。”
张璧见胡长老又把皮球踢了回来,便说道:“总舵主,张某充其量也就是个帐房先生,执掌整个水寨这样的事我可是做不来的,您还是受累继续在这位子上罢!”
方存孝心想:“这两个老狐狸真是老奸巨猾,明明心里惦记这位子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可现在谁都不愿意先出这个头,只得采取下一步计划逼他们出头了。”于是说道:“诸位,实不相瞒,方某人去年在浔阳与人交手,受了暗伤,功力已经大不如前。近来又感觉精力渐渐不能集中,实在无力管辖水寨的大小事务。既然大家都不愿意当这个总舵主,那么我说一个人选,大家看看可还行?”
众人互相对视,都说道:“一切听从总舵主安排。”
方存孝心想道:“你们现在口口声声说听从我的安排,可一会儿我说出来了,只怕你们没有一个人会听我的吧。”
只见他转身看向云芷容,说道:“诸位,云师妹乃是先师的独身女儿,自小便生长在这水寨。依我看来,父死子继乃是天经地义,既然先师不在了,就由云师妹来做这水寨之主如何?”
他这话一出,堂下立刻又炸开了锅,张璧看了一眼自己的党羽,心想道:“哼,方存孝自己没本事,只得推出一个女娃儿来上台。这样也好,到时候方存孝既然不是总舵主,也就不能事事指手画脚,这娇滴滴的小姑娘总要比他好拿捏得多。这堂上一半都是我的人,我大可顺着他的意思应承下来,反正往后这寨子里的事情,可不都得任我的摆布。”于是站起来摆了摆手,说道:“大伙儿静一静,听我说一句话,云小姐既然是老帮主的独生女儿,又是方总舵主的师妹,那么由她来坐这头一把交椅自然是再合适不过了!张某人赞成这个提议。”
而坐在他对面的胡若青一眼就看穿了他的想法,忙说道:“方总舵主,此事万万不可!实话说来,一来这水寨乃是众兄弟们一同打拼出来的基业,可不是云老帮主一个人的家产!我们这里又不是做皇帝,哪还有父死子继的道理?二来云小姐一个大姑娘,跟我们这帮糟男人混在一起,行事可有诸多不便。三来弟兄们敬佩你方大侠的人品武功,认你当我们的头儿,可这小姑娘虽然说生长在水寨,但对水寨没有尺寸之功,怎么就能轻易的当上总舵主的位子!”
方才那杨胖子察言观色,也明白了其中的关节,便吼道:“姓胡的,你什么意思?弟兄们,咱们水寨当下第一件要务是什么?那自然是为云老帮主报仇雪恨!所以由他老人家的亲生女儿来主持大局,又有什么不对呢?这姓胡的见老帮主不在了,便想要欺负他的千金,我们可不答应!”这边他们的党羽也跟着纷纷附和,口伐胡长老的言论。
而坐在胡长老身后的一个矮壮汉子却说道:“总舵主,本来你们龙神山上的家事我们管不着。但现在进了水寨事情可就不大一样了。你们都是鄱阳湖来的老人,记着云老帮主的情分,当然我也敬重云老帮主的为人。但是现在水寨在江陵重建,我们追慕你方大侠的威名而来,若是方总舵主执意要让位给别人,我王建武只能带着弟兄们另谋高就了!”
张璧又喝道:“王矮子!大胆!你要反出山寨么?”
王建武眼皮一翻,说道:“哼!总好过跟你这种面目谄媚,心里阴险的人一起共事!”
于是堂上的众人基本上分成以张璧为首的龙神山旧人、以胡若青为首的后上龙神山的人和以王建武为首的新加入水寨的人三派,就是否当立云芷容为总舵为题争论起来。其中又有几个头目是新加入水寨却不大服气方存孝的人,蓄意在其中挑拨。
堂上众人争吵不休,一时间剑拔弩张,气氛十分紧张。
而方存孝也并不制止他们,只是微笑地看着这些大小头目就新总舵主的人选争吵,心想道:“这帮人总算是上钩了!”
果然,不出一刻,王建武这方因为人少,被张璧的人挤兑的无话可说,站起身来,愤然向门口走去。而杨胖子动作极快,闪身挡在了聚义堂的大门口,说道:“王矮子,你可是要散伙么?”
王建武抬头看着杨胖子,说道:“道不同不相与谋,方总舵主,诸位兄弟,咱们好聚好散,王某人这就告辞了。”
杨胖子却突然拔出了腰间的佩刀,说道:“哼,咱们水寨自成立以来,还没有谁敢叛变的。今天你要走,我手里这刀可不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