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客厅,风近蕖坐进主位,端起茶盏不发一言。精卫自觉地站在她面前,双手背后,虽低下头却还是忍不住时不时转动眼珠观察女人莫测的表情。良久的沉默,精卫小心的揉了揉大腿,注意到这一细节,风近蕖垂眸,“我还从没想过,你会溜出‘山海秘境’。”精卫心中雀跃,就知道风姐姐会心疼她,面上却更深的埋下头,“因为小狐(九尾狐)可以出去玩,我……我也想……”风近蕖语气危险,“是吗?出来做什么呢?”
精卫垂头丧气道:“想知道外面的大海……干枯了没有,可是……”风近蕖勾起一个教科书式的假笑,“这就是我不允许你离开‘山海秘境’的原因。”精卫对填满大海一事太过执著,心中几乎除了这件事便再无其他,她不想她为这件毫无意义又无法完成的事倾尽所有时间精力,早早就提出了要帮她扭转观念治疗“填海强迫症”,却每每被她搪塞过去,现在终于让她抓住了某人的小辫子……不,是某鸟的小尾翼,哼哼。
风近蕖笑容和缓,“既然你对外面这样渴望,我也不好拦你。”无视了精卫一脸“事出反常,必有妖”的警惕,继续道:“但是你的‘强迫症’却令姐姐我很不放心呢,啊,不如这样好了,我们来把你的‘强迫症’治好,你就可以尽情玩了,怎么样?”
精卫……精卫眼含热泪,“我错了,对不起!”
“嗯?”女人语气极淡。
“……不,我是说,谢谢风姐姐……”
“乖,这是应该的,不用谢。”
夜幕笼罩天穹,弦月初上,有星子一闪一闪,碎钻般点缀隐隐透出蓝色的夜空,九尾狐踏着月华归来,轻巧的跃过围墙,四爪甫一落地就感觉有两道视线投在身上,它悄悄抬头,正好对上一双沾雨披霜的清冷眼瞳,“嗷!”
于是,不明白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被扣上“贪玩行为带坏其他人”的锅的九尾狐,在院子里度过了以天为被以地为床的凄惨一夜后,咬着尾巴一脸玄幻的接受了打扫院子的惩罚……哦,和某个一大早请缨来打扫院子企图争取将功补过的鸟以及被女人从“山海秘境”中丢出来的白鹿。看着卖力挥舞扫帚的小鸟,口衔枝条的白鹿,九尾狐又看向紧闭的房门,再低头打量自己短短的前肢与根本无法抓握的前爪……怀疑狐生。
旭日东升,秋日天空蓝的清透,阳光自穹顶撒下,温暖舒适,照耀在院落中摊成泥的两只咸鱼身上。一人两兽马不停蹄(打打闹闹)的忙了一个上午,方将院子恢复的与从前一般无二,吃过早已凉透的早餐,夫诸回到了“山海秘境”,剩余一人一兽脱力一般——讲道理,不过一个打扫方寸之地的任务怎会使神兽“脱力”,分明是某些心理年龄如稚童的人大打口水仗脑力劳动过多精神疲惫了,躺在院中,享受阳光微风的抚摸,不知不觉竟睡熟了。
风近蕖推开门正要开口叮嘱一下他们莫要忘记吃早餐,不想就看到了这一幕,不由失笑。她想了想,还是没舍得叫醒他们,将步伐放轻,缓缓行至两人身侧,风近蕖手腕一转自储物空间中取出一床薄被——精怪的确不会生病,但不管怎样身强体壮,睡觉时盖被子总会比不盖要舒服的,轻轻盖在两人身上。似乎察觉到周身一暖,精卫将自己往被中更深的埋了埋,九尾狐还维持着猫咪的样子,胡须抖动,喉咙处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引得风近蕖手痒没忍住撸了一把猫。
被睡意感染,忙于修复“山海秘境”破碎的屏障与境内崩塌的山水而一夜未眠的风近蕖懒懒打了一个哈欠,决定在院内补一个眠。不打算吵醒睡得正香的两人,风近蕖坐在石凳上和衣而眠,不过小憩片刻,就有客人到访。风近蕖睁眼,摸了摸鼻梁,辨认出那人的气息,她暗忖那男人怕不是在冰夷身上下了追踪咒,还是鼻子堪比搜查犬,闻着味找来的?
来人迅速逼近,气息霸道又灼热,分明是清爽的打扮,却带来了一股热浪,风近蕖打下一个隔离法阵以免五感灵敏的精怪被毫不掩饰的人惊醒,这才抬头看向推门而入的红衣男子。男子身形壮硕,气势逼人,周围还带着灼人的温度,距离过近的空气已经被高温扭弯,注意到安静望来的视线,他摆手,“早啊,小花!”风近蕖嘴角一抽,小花你妹哦!
关于这种外号问题,抗议了万万年一丝丝用都没有的风近蕖早八百年前就学会了自动忽略,她起身引着来者向小楼走去,经过那被阵法笼罩的地方时,她听到身后的人说:“小花,你这是在晒被子?”神TM的脑回路,忍住吐槽的想法,风近蕖只做不闻,不想男人还在挑战她的忍耐限度,“我可以帮忙啊,晒被子这种事一个火球就可以解决了!”风近蕖抚了抚泪痣,还是回道:“然后烧掉被子一劳永逸是吗?再说了,我也不是在晒被子——晒被子哪有平铺在地上的啊,精卫和小狐在院中睡着了,所以我才……”男人深以为然,“哦,那就更好了,还可以再加一道烧烤。”
风近蕖脚步一顿,叹道:“我怎的就交了你们这群损友!?”自然是因为我们意气相投啊,当然这句话某人只敢在心中默念,真要说出来的话,这奸商一定会记在心里然后绝不吃亏的把他拉黑或者默不作声的提高售价。走神间两人已到了室内,风近蕖待他落座,手指微动,两枚白底红纹、牛眼大小的果子出现在掌心,她颠了颠,引出水流清洗干净,将其抛向男人,“来的正巧,白?(jiu)结果了,给。”女人扭头,状似自然的搽干净手指,别扭道:“反正你也不喜欢喝茶。”
《山海经-南山经》有言,“有木焉,其状如榖而赤理,其汗如漆,其味如饴,食者不饥,可以释劳,其名曰白?,可以血玉。”白?草,形似构树,红色纹理,汁水如漆,味如糖浆,食之忘忧,可用其染玉。这般价值不菲的果子她毫不犹豫的就给了他,只因她记住了他的喜好,况且,储物空间没有时间的流逝,说什么“来的正好”恐怕只是这嘴硬心软的女人的托词而已。思及此处,男人心中涌动着一股名叫温柔的罕见情绪,决定下次不再腹诽她奸商了,他嘴角上扬,咬开果子。
风近蕖抚了抚泪痣,正要说些什么,却被突然进入的女孩儿打断,她抱着被子肩头还窝着一只白猫,笑容可爱,正是精卫。“您好。”女孩儿向男人问好,接着朝主位上的人走去,“风姐姐。”风近蕖轻柔的帮她整理睡得杂乱的发丝,将被子收起,抱下她肩上的白猫,微笑道:“辛苦了,去洗个澡休息一下吧。”
女孩儿乖乖去了内室,风近蕖眸光一闪,某种近似狐狸的精光迅速划过又消失不见,可惜某个掉进坑里的男人垂头吮吸果汁并未见到,否则他一定会提高警惕,提前识破她的“阴谋”。风近蕖捏捏白猫的肉垫,对咬着果子的男人说道:“麒麟呢?让他和他的后辈见一面呗?”咬着果子,男人头也不抬,左手微扬,一头神俊的异兽出现在客厅中央。
麒麟为瑞兽,四灵之首,性情温和,出没处必有祥瑞,属土却能够喷火,声音如雷。“有毛之虫三百六十,而麒麟为之长。”有毛之虫即指有毛的动物,所以说九尾狐是麒麟的后辈。眼下前辈突然出现在陌生的环境里,有些怔愣亦有些紧张,九尾狐从女子怀里跳出来,迈着优雅的猫步走到麒麟身前,软软的“咪”了一声。闻到熟悉的气息,麒麟凝目打量,相较于麒麟,雪白的猫咪显得无比娇小,但这小家伙却胆大包天的在他面前绕来绕去,丝毫不在意他的威压,生怕自己不小心伤到小家伙,麒麟身体紧绷。
“没关系,小狐不是凡兽,是九尾狐。你可以和它玩的,不用担心。”悦耳动听的女声清溪泻玉般响起,麒麟闻声看去,见到是和自家主人交好的女人,他低吼一声算作应答,得到主人的点头后和九尾狐一同跑出了客厅。风近蕖笑得如骄阳般耀眼,道:“好了,你到底来找我做什么?”
男人义正言辞,“想你了,来看看。”风近蕖嗤笑一声,“算了吧,我看你就是来我这里打探情报的,是不是祝融?”祝融脸皮厚度堪比城墙拐弯角,“顺便顺便。”风近蕖以手托腮,“说吧,这次要以什么理由找冰夷的茬,你的龙和他的龙又打架了?”不待男人回答,她歪头,不解道:“立秋已过,你的交接任务完成了吗?”注意到男人不自然的表情,她冷哼一声,“玩忽职守!”
《山海经》,“南方祝融,兽身人面,乘两龙。”南方火神祝融,兽身人面,驾驭两龙,司掌夏季,在四季之神中是脾气最火爆的一位,曾经在值月——祝融同时是六月的值月神时遇到了同样驾驭着龙的冰夷,祝融不满于同样“乘两龙”却不属于他们四神的冰夷,冰夷不爽于坐下遇到同类却属性相冲的龙的反应,两人狭路相逢……冰夷胜,于是梁子就此结下。
此后的万万年里,祝融无时无刻不在想要与之再战,然后将他打败一雪前耻,但是,无论他怎么挑衅,冰夷从不应战,得不到的东西,或者是办不到的事总会使人朝思暮想、难以割舍,时至今日,祝融仍然没有放弃这个念头,出现在冰夷出现过的地方是他的常规操作。
用某位中二·火爆神的话来说,“这就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而在不明真相的人/神看来,这就是祝融大人崇拜(an lian)冰夷大人的表现啊!
——震惊!冰夷大人巡查黄河之时,岸边惊现神秘背影疑似火神,两神是何关系?!
——事发昨晚,冰夷、祝融掀桌吵架,场面混乱,疑似闹翻!水火终不相容?!
——冰夷、祝融水火CP摇摇欲坠,两人的感情(ji qing)将何去何从?!
以上,均来自某个不愿透露身份的“知情人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