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经·中山经》:“中次三经萯山之首,曰敖岸之山,其阳多?琈之玉,其阴多赭、黄金。神熏池居之。是常出美玉。北望河林,其状如蒨如举。有兽焉,其状如白鹿而四角,名曰夫诸,见则其邑大水。”夫诸形似白鹿,浑身雪白,毛发柔软,长着四只角,虽然样子可爱却是四大恶兽之一,它出现在哪里,哪里就会迎来铺天盖地、毁灭一切的大水,无论是戈壁还是森林。
眼下它逃离“山海秘境”,来到人群密集的南方,会造成多么严重的后果根本不言而喻。风近蕖立刻起身向两人告别,抱着九尾狐迅速离开了饭店——若非考虑到饭店里的监控与普通人的三观,她甚至想瞬移回到“琳琅”。
饶是使用了普通人的方式,十几分钟后她便到了自家店铺门口,法阵壁障检验到熟悉的气息自动开启,闪身来到二楼,她打开电脑,搜索资料的同时给嬴政发了一个“速来”的消息。风近蕖输入关键词,立刻就被庞大繁琐的词条淹没,没工夫对人类八卦的能力表示叹为观止,她移动鼠标,飞速浏览相关信息,待她终于确定了新闻报道中所谓“七色鹿”的真伪,嬴政已然出现在她的背后。
剑眉星目的俊美男人微微俯身,目似寒星,“怎么了?”风近蕖将显示屏转向男人,言简意赅,“夫诸出现了,在南方S市森林,时间大概在昨天傍晚。”嬴政颔首,“可需要帮助?”女人摇头,笑容凶残,“不必,我一定要亲自给它一个难忘的教训。”
闻言,她怀里的九尾狐极轻极快的抖了一抖,女人低下头,不变的笑容压迫力十足,白猫无辜的抖动胡须,伸出了粉粉嫩嫩的肉垫,模样谄媚。风近蕖绷不住笑了,低咳一声,“都是你们,我好久都没有这么忙碌了。”语气恶狠狠的,手中撸猫的动作倒是毫不犹豫。
嬴政屈指轻敲女人近在咫尺的头顶,“还不快去收回夫诸?”风近蕖举起手机,将购票页面显示给嬴政看,“最近的航班在明天早上八点,而且我还要转车,多麻烦,还不如你送我呢,对吧文正兄?”嬴政忍住额角跳动的十字,“你不是会法阵吗?”
风近蕖理所当然的说:“但是那样好麻烦啦,要勾画传送法阵再叠加寻息法阵,还要设置地点……”男人在一片喋喋不休的声音中握起了拳,缓缓深呼吸,并暗暗告诫自己冷静不能动手,这女人本就傻,打了万一更傻就真不能要了。
注意到嬴政满脸山雨欲来,风近蕖渐渐消音,挣扎道:“而且可以节省气力收回夫诸啊。”嬴政一针见血,“找再多的理由也掩盖不了你想要偷懒的事实。”眼尾上挑的星瞳神采飞扬,女人摸了摸鼻梁,讨好一笑,嬴政无法,妥协问道:“可还有什么需要准备的?”风近蕖没忍住狡黠一笑,摇摇头,“没了。”
借助传送阵两人来到次元管理局,注意到周围的环境,布置熟悉,分明是眼前男人的书房,风近蕖的心脏像是陷在云里,柔软至极,暗忖这口嫌体正直的男人。嬴政面色如常,带着女人来到工作室,打开庞大的机器,他冷哼一声,“大材小用。”
风近蕖默默反省,可以穿梭时空、沟通异世甚至连接高级维度空间的先进机器用来短途瞬移的确有点牛鼎烹鸡的意思,但,“局座大人生气的点是不是有些不对?公器私用呢,您已经习以为常了吗?”
话一出口,女人就收获了来自始皇的“王之蔑视”,“吾之物,岂能侍有二主?”意思就是,这东西就是你买下来只属于你的咯?风近蕖抽抽嘴角,在他说出其他令人窒息的操作前,抢先开口将话题拉回正题,“S市森林中心,别把我传送到蛇窝里啊!”
回答她的是启动机器时亮起的柔和光芒。
光芒散去,风近蕖感觉到了湿润的空气与凛厉的风,睁眼就见自己出现在半空,对此状况毫无预料的身体正飞速下落,她单手掐诀稳住身体缓缓落在一棵高大古树的枝干上,平复下心中的波澜,女人阖眸凝神感受此刻夫诸身处何处。
松香飘过鼻端,有云雀儿落在树冠短短的枝条处,懵懂的看这只从未见过的奇怪生物,风近蕖敛目,她察觉到了属于夫诸的熟悉波动,但同时也接收到了那端传来的焦躁情绪,心上略过一丝不安,她脚尖一点向西南方向急掠而去。
张扬只觉得这次自己收妖的姿势不对。
作为正一教年轻一代的领军人物,他十五岁出师,二十岁已然是门派负责收妖任务的中流砥柱,百年大妖非他一合之敌,所以除妖从来都是一剑斩杀干脆利落,而自他开始除妖至今已有五年,从未遇到过这样难缠的对手。
昨天张扬偶然路过时感觉到了不属于此处的气息,他跟踪观察了一日,确定它妖物的身份便决定出手,哪知……眼前白鹿身高不足三米,体态修长,通体洁白,分明像是祥瑞之兽,却力量暴虐,控水能力极为强悍,两方不过交战两个小时,此处已是一片汪洋,躲过一个扑面而来的浪头,他抹了把额上细密的汗珠,余光扫过身上破碎的衣裳,不由苦笑。
想到这里无辜的普通人与动物昆虫、花花草草,嗯……还有完成这一单的任务就可以获得的全勤奖金与半月假期,他还是无法放弃。奖金对于如今身价不凡的张总来说毫无吸引力,但是假期他一定要拿到。
出差多日,公司又正在最关键的时刻,哪怕有副总坐镇怕也是要忙疯了。更何况他并不确定那刚刚上任就面临上司失踪局面的副总会不会一怒之下say byebye再不和他玩了,张扬紧了紧手中剑,视线一瞬不离白鹿。
不过力竭,修养几天还可以利用剩余时间处理一下堆积如山的文件事务,安抚一下可能在崩溃的边缘试探徘徊的可怜副总,收益远远超过付出,完全值得一试。思即此处,张扬稍稍俯身,暗暗蓄力,待发现白鹿有一丝破绽就要挥出致命一击。
似乎注意到了气氛的变化,白鹿晃了晃脑袋,周身围绕的水壁又厚了几分,正在两方对峙之时,有其他人的气息迅速靠近,打破了剑拔弩张的肃杀气氛,白鹿明显焦躁起来,张扬神色一动,咬牙扑上前举起了锋利无比的长剑,不想来人瞬息间已到了眼前,抬手拦下了他的剑招,护在白鹿身前。
看清来人容貌,张扬呼吸一滞,女人乌黑的发丝被风扬起,露出一张宛如绘画大师呕心沥血描绘的传世佳作,虽眉眼清冷,却说不出的风雅动人,气质高华。女人看了一眼白鹿,开口道:“在下风近蕖,一介商贾。敢问道长师从何处。”嗓音轻柔,礼数周全,张扬对面之人好感迅速又坚定的上升着,他挽了个剑花,顺势收剑入鞘,“在下正一教弟子张扬。”
女人微微一笑,身上那种不可碰触、遥不可及的感觉隐隐散去几分,“原来是名门高徒,有缘得见道长,荣幸之至。”张扬似是不适应般抚了抚剑穗,“请问阁下为何阻拦于我?”明明是在质问,语气却轻缓的像是怕惊扰了什么,被自己的话语惊到,张扬又抚了抚手中剑穗,不知怎么,面对这好看到让他不知如何形容的人,他就变得不似往常。
嗯,毕竟谁人不知被师兄弟们各种吐槽情商硬伤的门派天才从来是与柔情八竿子打不着的存在。
风近蕖见男人正气疏朗,言谈有礼,心中的怒火消散了些许,罢了,不知者无罪,夫诸的行为的确不对,且又没被伤到,她神情愈发缓和,引得一直偷觑的男子心跳更快。风近蕖施了一礼,歉意道:“这是误会,这头白鹿实为夫诸。”
她回身拍拍白鹿的脖颈,白鹿垂头,水壁委屈的成为淅淅沥沥的小雨渗进地面,风近蕖失笑,重新看向沉默而立的男人,“夫诸性格温和胆小,这只是它自保的手段。请您放心,我会对它严加看管,再不会让它来到俗世。”
风近蕖自袖中取出一只玉瓶,递到男人面前,“给您造成的麻烦,我深表歉意。这是可以恢复气力的丹药,请您务必收下。”见男人不做反应,她眉心微蹙,正要开口,就见男人一脸大梦初醒般摆手,眼神清明不含贪念,“不,这太过贵重,我愧不敢受。这只是一个误会,请您也不要放在心上。”
现在的俗世灵气淡薄,灵草稀少,材料不足不说,许多炼丹方法与丹方也已经失传,饶是他们正一教为五大道派之一,底蕴丰富、传承悠久,对于丹药符箓这般一次性消耗品也是极为看重的,每年最大的花销就是在拍卖行购买这些东西了,而且这些丹药、符箓出现率不高,价格却高的离谱。张扬一向喜欢考虑得失,却不是个贪图小利之人。
风近蕖将丹药又向前递了递,“没关系,这一瓶丹药对我来说不算什么,您若是执意不收,我定会心下难安。”注意到女人坚定的神色,张扬无法,只得道谢接过,顺便签收了女人唇角生花的笑意,他心如擂鼓,几乎要把剑穗拽光,长相上佳、气质满分、身世不俗,实力强大,这样神秘完美的人,就是他的理想型!
张扬沉寂了二十五年的心,存在感十足的鼓动起来。
风近蕖见他讷讷收下,盯着她的视线却带着她熟悉的炽热,不由眼神一闪,轻笑起来,语带追忆,“说起来,我上一次见到正一教门人,还是在一百年前吧,您可知道张旭明?他如今可好?”
知道,那是他师叔祖,可好了,抡得动戒尺咬得动麻花……
张扬面无表情的想,恍惚听到了一声“咔嚓”,那是,心碎的声音。
爱情的小船……
还没行驶、不,还没建好就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