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对于法夫纳来说,真的是一个很糟糕的日子。
作为一条精致的龙,法夫纳本该这样完成它的一天:首先,睡到自然醒,在石壁上磨磨爪子,时刻保持指甲的锋利与美丽。然后跳出岩穴,在洞口拿刚积起的白雪刷牙漱口,顺带着欣赏一下万里飞雪的美景。最后,把那堆闪亮亮的黄金再次从头到尾地清点一遍,确保一个不少后,趴在金子上美美地睡去。
好不容易没受到诸神黄昏的波及,法夫纳早已下定决心,做一条幸福的龙,数钱,睡觉,继续数钱……要为自己塑造出一段完美的龙生。
然而!它的梦想就这样被惨无人道地击碎了!
一行三人未经允许就闯进了它的小窝,两名阿斯克加一名天神!法夫纳本来想恐吓一下把他们吓跑,可他们二话不说就开始对它拳打脚踢,长枪大剑样样麻利,手段之残忍令人发指。法夫纳那句憋了好久的“好汉饶命”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便被一箭爆头,一命呜呼了……
这群恶徒,甚至在法夫纳死后连它的牙齿也不放过,还要把它们全部打碎!
维达尔急忙看向泽漆,眼中要喷出火来。
“你在干什么?这不是你们要找的东西吗?”
“不不不。”泽漆轻轻地摇头,嘴角咧得老高,一双黑眼睛里含着轻飘飘的笑意。
“维达尔,或者……我也不知道该喊你什么?这也是你在寻找的东西吧?”
“你在说什么?我是维达尔,森林之神,奥丁之子……”
“啊啊啊,我知道,奥丁之子,弑狼者,balabala……就这些名号嘛,我都倒背如流了。从别人的记忆里翻出这些很不容易吧?”泽漆摇头晃脑,满脸不屑。
“泽漆,你怎么了?”维达尔欲上前查看泽漆的情况
“不要过来。”泽漆晃了晃手上的单束光炮,“你想挨这个一击吗?以你现在的身体,怕是吃不消吧?我想,你大概是用了什么方法,夺走了森林之神维达尔的身体,获得了他的部分记忆。”
陈富贵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站在龙首旁的维达尔收回了前进的动作,两臂自然垂下,再抬起头时已挂上了灿烂的笑容。
一个绝不可能出现在沉默之神脸上的微笑。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维达尔,不,应该说是占据着维达尔身体的生还者如此问道。
“一开始就发现了。你的破绽实在太多了。比如说,看得出来你有在努力模仿神的样子,可是相比于‘沉默之神’的名号,你着实有点啰嗦了。我一说出龙牙你就异常兴奋,没有一点天神该有的矜持……不过嘛,这些都不是决定性的证据。从你第一次开口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不对劲了……”
“哦?”
“那个时候你直接问我:‘人类?’。我想你可能不知道,在这个世界里,可没人会称呼我们为‘人类’。对于男人,北欧神话中向来是以‘阿斯克’来称呼的。而你作为一位天神,张口就说‘人类’,这让我怎么想呢?”
泽漆的语气里甚至掺着些“不是我故意想要猜出来”的委屈。
“唉。”维达尔一拍脑袋,“大意了。”
“是吧?这已经算是很关键的破绽了。但是我这个人,从来非常谨慎。所以我用了更多的方法来试探你。”
“通过某个渠道,我知道神对其他神的力量都很敏感,因此我当着你面拔出燃烧着洛基火焰的长枪,你却一点反应都没有。我故意对你没用敬语,没做敬礼,甚至做了一通在北欧堪称亵渎的出发祈福仪式,你依旧毫无反应。你这个北欧神当得实在太没有水平了!”
“噗,好吧。”维吉尔笑着摆头,“确实没有考虑到这些。”
“还有呢。我专门提到托尔的儿子们拿着雷神之锤,可你完全没有反驳我。我们就是因为碰到了雷神之锤才被带至火焰国度的,雷神之锤在哪里我一清二楚。在这期间你又没有离开我们去和别的神接触,那么你绝对就是,顺着我的话说下去了。至于你的腕表,用幻术什么的遮掩也是很容易的事。综上……你懂吧?”
“是啊,暴露了。”维达尔叹了口气。
“而且,我想你和这位森林之神的躯体还很不契合吧?你展现出来的实力完全不是神该有的样子,对付一条小龙都要废老大劲了,还需要我的帮助。但是,你刚出现之时一击便杀了巨人,我想,也许是用了什么法子陡然提高实力?不如允许我再大胆地猜想一下,可能……”
泽漆挑起眉毛,颇为自信地继续说道。
“有人告诉了你我们在那里,告诉你可以利用我们找到命运果实,这才有了你竭尽全力英雄救美那一出,来博取我们的信任。哈哈哈,我可一点都不像美女啊。”
他的言语之间毫无压力,讲述行云流水,根本不像一个被人利用的棋子,更像是勘破一切的局外人。
“啪,啪,啪。”
维达尔一下一下地鼓起掌来。
“泽漆,你真的太聪明了,刮目相看,佩服不已啊。早就识破了我的身份,你却一直能隐藏到现在。耐心,细致,潜伏。要是再过两轮遇见你,我或许会被你玩虐至死吧。”
“过奖过奖。”泽漆摆出英伦绅士的鞠躬谢礼。
“你也不逞多让呀。相必你上一局的排名一定很高,才会获得森林之神这么好的环境资源。能得到高手的赞美,荣幸之至。”
“不过。”维达尔忽然敛起满脸的笑容,眼神扭转得毒辣而阴沉,“就算你知道了那么多,又有什么用呢?”
他的身躯突然暴起。
“轰!”
一束蓝光擦过维达尔的耳边,蹭到了绑发的细绳,墨绿的头发披散下来。维达尔身后的石壁则出现了一块巨大凹陷。
“我说了,不要动哦。我不想再说第三遍。”
泽漆浅笑。
“你手握的优势不足以威胁我,只要我想,照样可以置你于死地。”维达尔沉声说。
“我知道啊。我也不打算和你对峙什么的。”
说完,泽漆竟把手中的光炮扔到了一边。
“这能量本来就用完了,没用了。你看,我那么早就发现了你的真面目,却没有任何反应。我也有我的小算盘啊。这么说吧,我希望与你结盟。”
“为什么?”陈富贵震惊地叫出声来。他怎么也无法想象,泽漆竟要和这个一直隐藏身份利用他们,企图独吞命运果实的人结盟?那他会怎么样?
“闭嘴!”泽漆一拳砸在陈富贵的头上,脸撞在地面,他尝到了嘴中散开的腥甜血气。
泽漆拍拍手,继续看向维达尔。
“其实你本可以把我们都杀光,但你却没有这么做。我猜,应该是在你之上,还有个更强的人吧?所以你才急切地想获得命运果实来取胜。而你的神力也没有融合好,实力不足,为此不惜放下身段来利用我们。现在,龙牙尽毁,如果你与我结盟,你的胜率将会提高不少。你的意下如何?”
维达尔捏了一下自己的下嘴唇,望着泽漆的眼睛,缓缓开口。
“你为什么要毁掉龙牙?你那么聪明,比我先抢到龙牙不是更简洁的方案?”
泽漆哈哈大笑。
“你当我傻啊?你可是志在龙牙啊,难道没有时刻注意我们的行动嘛?我怎么可能抢得过你!毁掉龙牙是早就存在于我计划内的事。当然,法夫纳也有点用处。可从一开始,我便没把这条龙放在心上。抢到龙牙草草结束?这可不是我的风格……我始终想的是另一条更美妙的黑龙啊!”
“尼德霍格……”维达尔慢慢地吐出这个名字,“泽漆,你真的太有意思了。”
“是啊,我也这么觉得。”泽漆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所以呢?你的回答是?既然结盟嘛,我也要给你点谢礼。你把那条没牙仔给我,喏,这个。”
泽漆伸手指了指勉强撑起的陈富贵。
陈富贵自以为,对泽漆这个男人已经有一点了解了:他话不算太多,总是想得很多,思维缜密,做事井井有条,很有实力。他的心灵该和他的外表一样,是大男孩,虽然有时候会比较冷血,但也应该是被逼的迫不得已。他打自己,吼自己,陈富贵心里如明镜似的,都知道,是为了去掉自己的威胁。真正在一起的时候,他一定是考虑好了的,不会抛下我的。
泽漆他,或许是个很温柔的人也说不定呢。
直到现在,陈富贵离地面一线的视野里窥见了泽漆的笑容。那种狂热,那种戏谑,那种漠然,他从未从这个男孩的脸上见到这种表情,仿佛是扮演凡人的恶鬼,撕去了所有伪装,露出了最狰狞的笑脸。
自始至终,陈富贵从没能了解到泽漆一点。
“这个人,反正他也没啥用。就给你杀了,能加你的积分,可以吧?”
泽漆揪住陈富贵的头发,把他从地上扯了起来。陈富贵痛苦地挣扎,可那只手像钳子一样,锁得他动弹不得。
“怎么样?同意结盟你就过来,杀了他。别磨磨唧唧的,杀完好上路。”
泽漆将陈富贵的头往前一推,冲着维达尔招手。
维达尔从头到尾再审视了一遍泽漆。没有武器,地下不可能有埋伏,一只手拎着人,另一只手就算调动物品栏,一瞬间也足够他了结性命。假如泽漆在骗他,也没可能威胁到他。
“好吧。”维达尔点点头。他许可了这次结盟,他急需获得胜利。单论武力,他有信心瞬杀泽漆。比起泽漆,更恐怖的是那个人才对。或许,借助泽漆的智力,等神力完全融合,他能够与那个人一战。
维达尔盯着泽漆的眼睛,做出确认。泽漆点头,把空着的那只手举高表示没有威胁。
于是他向泽漆走近。
一步。
两步。
三步。
四步。
他定住了。
维达尔看到了一个笑容。
虽然泽漆笑了很多次,各种各样的笑都有。但此时此刻,出现在泽漆脸上的笑容,是绝对不属于他的。
一个邪异的,不属于人世的笑容。他认识这个笑容!
破风声。
在维达尔的身后,巨龙尸体下的阴影处,一个身形乍起,手持长枪,青气如龙。
枪尖突破厚甲,穿透胸膛,心脏炸裂。维达尔看见明晃晃的枪尖在他眼前滴
泽漆在他的身后露出笑脸。
而眼前的泽漆呢?
洛基放开陈富贵的头发,陈富贵的身体跌落在地。
“唉,我就说你问我,神能不能感受到别的神的神力是什么意思,原来是这样。加上这次伪装,你就用掉我的两次帮助了啊。最后一次记得省着用嗷。”
言罢,洛基的身形化为点点灰色,消散而去。
“还是,被你摆了一道。”维达尔的嘴角涌出血沫。
“那是!和我打交道都要做一千倍的提防啊。泽漆是一种草药的名儿,在我们那里被称为‘肿手草’,掐下它的话手都要烂掉的。想要利用我,先得掂量掂量你自己呀。现在你学会啦!”
泽漆的一击直接切断了维达尔的脊椎,他做不出任何反抗的动作,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生命消逝。
“你活不到……最后的……”
“那不是你该关心的事,我要送你早点上路哦。”
长枪上挑,维达尔头颅高高抛起,落在了金堆之上。
泽漆走向陈富贵,递出一只手。
陈富贵看着他,一动不动。
“还愣着干嘛,起来啊!”泽漆显得有些不耐烦,他好像又恢复了先前的模样。
陈富贵搭上泽漆的手,立起身子站稳。
泽漆转身向龙尸走去。
在史诗《沃尔松格萨迦》中,人类英雄齐格鲁德杀死恶龙法夫纳之后,沐龙血,饮龙血,食龙心,获得了无上的神力。想到了这里,泽漆手心都有点发热,内心蠢蠢欲动。
陈富贵注视着泽漆的背影
他不知道,什么样的泽漆是真的,什么样的又是假的,泽漆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又或许,没有一个泽漆是真的泽漆。
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