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终于下起了大雨，轰鸣半宿，终于让人安静了。雨水顺着屋檐连成线，雷声也逐渐变得哼哼唧唧，唯有闪电依旧照亮雨雾。姬明饿了一晚上的肚子终于可以饱腹了。这时候，心理暗示显示出强大的效果。众人都围坐在桌前，静静地围观姬明胡吃海塞，不时把桌子上的鸡腿拔下来，递给旁边的小姑娘。两人吃得不亦乐乎。
小鼠只得端起酒杯，有些尴尬地碰上两下，不知道该如何说话，只好一口闷下。六师姐经历晚上的血雨腥风，现在是一点食欲都没有。在旁边不时地抚摸小姑娘的头发，解释她母亲已经去了很远的地方，交代哥哥姐姐照顾她。听说，去了神国，就不用被关起来，还有好吃的肉食，美味地甜点。虽然有些依依不舍，小姑娘仍旧高兴地点头。
也不知道多大，看着瘦小可怜，还有枯黄的头发，乱糟糟地裹挟着茅草。朱氏兄弟有些纠结地看着，彼此交换着眼神，实在不知道对这个小姑娘如何处理。说是仇人，也对，说是亲人，也对。痛下杀手，又于心不忍，看见了，又想起母亲和大哥，还有上一辈这段悲惨的恩怨情仇。
“麒麟哥，要不你带着她吧，费用我家出。让她无忧无虑地过完一生吧......”朱小彘有些颓废地说道，眼神看向二哥，等待对方的意思。
“不要看着我，你是家主，你说的算......”朱遇龙攥紧拳头，冷冷地说道。自己被山匪打断双腿，一直到现在都很迷惑，今天似乎懂了其中的缘由。可是，人都死了，让他拿起刀来砍杀这个幼女，实在下不去手。
“师弟，那就让她加入我们洛神殿吧......”小莲师姐有些泪眼朦胧，摸着小丫头的脑袋提议道。
“交给你们也不放心，你们懂心理学吗？年纪这么小，遇到这等事情，恐有童年阴影。我带着吧，等到她长大后自己选择......女神会垂目凝视她的。来，喝点粥，吃多了肉，会拉肚子......”姬明说着低下头，端起桌上的米粥说道。不时擦干净小姑娘嘴角的油渍肉沫，微笑着逗弄小丫头。
“那多谢麒麟哥......”朱小彘起身，恭恭敬敬地施礼。
“少爷...少爷......”
众人正在低头商量，默默地吃饭，门外慌里慌张地跑过来仆人。
“毛毛躁躁干什么？天塌下来了？”朱小彘努力装出家主的威严。
“少爷，江夏守备蔡将军来了，带着大队的士兵，询问府中发生何事？就要闯进来了......”仆人慌张地说道。
“放肆，当我朱府是什么阿猫阿狗，什么人都想进来......”朱小彘说着起身，往前门走去，身后跟着还没有离开的护卫。
“小姑娘，先随姐姐去洗澡，洗得漂漂亮亮。明天接着吃肉，好不好？”六师姐接到示意，轻声地说道。
“不要，我要跟着哥哥在一起......”小姑娘抱着姬明，死活不肯松手。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哥哥是男孩子，不能帮你洗澡。哥哥喜欢干净的孩子......”姬明笑着说道。
“我没名字，丫头或者喂，算吗？那哥哥等会回来吗？”小姑娘忽闪着眼睛问道，眼中有些泪光。
“既然没名字，叫我哥哥，那我给你取一个。我大哥叫大鹿儿，我叫鹿鸣，妹妹鹿丫儿，总不能叫你鹿尾巴吧。而且我一直不喜欢，土得掉渣。鹿，倒是神话中有一相像神兽，正好与我麒麟媲美，你以后就叫白泽，跟我姓姬氏，姬白。好不好？”姬明一边说着，一边看着旁边的朱家二公子，对方丝毫没有反应，坦然地说道。
“嗯？好吧，我叫白泽，姬白。”小姑娘灿烂地笑着。
“好了，跟姐姐去洗澡吧，我在这里等你......”姬明笑着摸摸小丫头凌乱的长发，假装嫌弃地表情，看着两人逐渐走远。
“这帮王八蛋，还让不让人安心吃顿饭了，小鼠跟我出去看看......”姬明有些愠怒地说道。起身作揖，转身跟着往外走。
远远地听到大门前，盔甲撞击，人语传来。
“蔡将军，大越律，没有圣旨，没有两相首肯，更无州郡批示。你这冒然进入，我可是会杀了你的，而且你还会被问罪......”朱家小少爷冷冰冰的声音响起。
“今夜得到武侯通报，朱府发生厮杀，我等奉命平定，也是为了朱府考虑。如果没有贼人，自会退去......”一身甲胄，刀剑锃亮的将军说道。
“贼人即使有，我朱府自己能对付。三两小贼，还要劳烦将军，你蔡家能丢的起这脸面，我朱家可不能。要不手令，要不走人，越过这条线，格杀勿论。就是陛下来了，也得拿出正规圣旨，否则我朱家说不让就不让......”朱小彘带着怒色，丝毫不退让，站在线后面，注视着成排的军士。
“将军，我就不信他朱家能只手遮天......”一个士兵躬身抱拳行礼。
“恐怕说反了吧，是将军只手遮天，我家可没有违反律令。摆在朝堂和刑法司，我都不会心虚半分。拿出批文，否则走人......”
“我倒要看看，你们朱家能把我......”
“啊......”
“嘿...哈......”
那小兵有些桀骜不驯，丝毫不理警告，冒然跨过白线。朱小少爷挥手一剑，小兵倒在地上抽搐，鲜血汩汩而出。将军身后的士兵立马执戟平放，枪林如雨，远处的家丁侍卫拔出刀剑。两边的矛盾一触即发，气氛逐渐凝固。
“你一黄口小儿，我不与你计较，今日我要见你朱家家主。如若不然，我怀疑你囚父篡权，强行进入，堵上性命也在所不惜。”大汉将军虎目圆瞪，充满煞气地说道。
“呵呵......蔡家小儿尽有如此魄力，准备进攻我朱家。老夫虽然抱恙在身，还不至于如你所说那般。不日，各大世家就会收到我朱家的告帖，我第三子朱小彘接任朱家家主。而你蔡家，是否需要我宣布成为世仇吗？”不知何时，朱老伯扶着老仆人出来。微笑着看着面前的官军，淡淡地说道。
“小侄一时冲动，口无遮拦，还请朱伯父见谅......今天听闻府中有打斗，方才急促赶来，唯恐歹人伤了各位世兄。有欠缺之处，还请伯父见谅......”蔡将军脸色变换不定，低着头，拱手说道。身边的卫兵得到示意，纷纷收回兵器。
“老虎病了，也不是豺狗可以叫唤的。府中的恶鬼天打雷劈，自有天使震慑。雷声隆隆，贤侄倒是好听力。更是能掐会算，连匪人都知晓，恐怕歹人另有其人吧。至于道歉？三日之内，荆襄之地，我不想看到蔡氏的店铺。论朝堂，我朱家稍稍不如，但是商道，想倾家荡产，我朱家也愿意付出两成代价，奉陪到底。哼，好自为之.......”朱伯父说完，拂袖离开，丝毫不留情面。
“蔡将军，我是江东姬明，蒙陛下错爱，暂代天使。今日做客于此，实在不曾见到歹人，倒是有人装神弄鬼，吓得我彻夜难眠。”姬明一脸懵懂，有些惊慌地说道。
“参见天使大人，末将也是一时失察，既然没有歹人，那末将就告辞......”蔡将军装模作样地施礼，压根不曾看面前的少年天使。倒是对这家的小少爷仔细打量，心中暗自奇怪，难道情报出错？
“好，那将军先走，我就不送了，还要回去睡觉。”姬明说着，转身招呼小鼠，往门内行去，努力刷低自己的存在感。
“少爷，老爷让你和姬公子到书房一叙......”老仆人躬身说道。姬明有些懊恼地停止步伐。
躲不开，那就闭着眼睛享受吧。生活，不就是这么糟蹋人的吗？姬明垂头丧气，跟在老仆人的身后，在回廊之间来回转向。直到出现在一座厢房前，微微打量，不像会客的书房。
“进来吧，小彘。你二哥已经来了......给姬公子上壶茶水......”
姬明跟着朱小少爷进屋，示意小鼠在门外守候。屋内，朱老伯正在给一妇人擦拭脸蛋，不时低头垂泪。朱二公子独自坐在桌前，有些黯然神伤，静静地自斟自饮。
“原本不想请姬公子来，可是因我家之事，恐怕你也很难置身事外了。而且我观你与小儿交好，有些事情拜托你。老夫恐怕命不久矣。”朱老伯淡淡地说道，示意姬明坐下。
“世伯客气了，你的身体只是有些损伤，养养就能好了。至于托付，小侄不过少年，能帮到伯父何事？”姬明举手作揖，笑着说道。
“老夫经商一世，论朝堂嗅觉或许欠缺，但是商业，还自问有些本领。你布置了那么大的局，就不怕招来杀身之祸吗？别拿账本的那一套，我十年前就会做了。倒是你小小年纪，无师自通，颇为厉害。”朱世伯沾沾清水，把妇人脸庞擦干净，开始慢慢梳理长发。
“世伯何意？”姬明怒目而视，霍然起身，惊得朱小彘差点跌倒。
“别担心，天下能看懂的人，屈指可数。谦虚点说，商道，我认第三，没人敢认第二。你的秉性摆在这，看懂的人，也会装作不懂，伯父也在其中。”老伯转头带着微笑，示意姬明坐下。
“今日说与我儿的话，你就当茶后闲话。可以听后忘记，也可以记在心中。全当伯父唠叨一番。”
“还请伯父直言，小侄洗耳恭听......”
“我父亲跟我说，不许进入朝堂。故而，我一生经商。我也如此要求你们两个。遇龙的产业，我已经帮你备下，留作朱家将来备用。贤侄，我会把朱家两成家产注入江东，不过放心，没人能够察觉。剩下所有都是小彘的，至于大福，如果承认是我的儿子，自会有人寻他，你们不必多管。”朱伯父微笑着，看着手中的长发逐渐干净。
“父亲，我还小......你养好身体，再教教我.......”朱小少爷起身说道。
“来不及了，接下来给你们讲点秘史，去把家主的书籍拿来......”
“是，主人......”帷幔后，突然响起年老的声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