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一群人,又只剩下他们两个,面具下的脸都是熟识的,需要遮挡的都是遮挡给别人看的。
“大侠,我背你走吧。“
锦瑟摇摇头,他们现在走的路都是外人禁止的,也不会有人看见,但锦瑟不觉得自己就柔弱到那种地步。
大侠的性子说一不二,小霸王单从她走路的姿势上什么异常也看不出来,只得作罢。
两人七拐八拐走了好几条路,两个人仿佛是在散步,花草清香,树林荫翳,她不觉得有什么不好。可突然鼻子里钻进一股浓郁的香味,不是那种强烈的刺激的香,而是那种仿佛会有一大片的感觉,闻得到的一大片的香味。
从树荫里的石子路上转个弯,不经意的一眼,锦瑟愣住了。只见路两旁高高的篱笆架子墙上,开满了嫩黄淡粉的花,声势浩大,在篱笆上绕了一圈又一圈,热热闹闹的活泼娇俏,从此到彼,一路烂漫,叫人眼里心里都装不下。
耳边还能听到小霸王的声音。”看见这藤本月季,就算到了。“
小霸王也松了口气。
”你说这是什么?“锦瑟指着篱笆上叫人心生喜爱的花儿。
”藤本月季,大侠,这是月季花的一种,只不过是爬藤的,大侠你可喜欢?往前走还有别的颜色的呢,这南宫院子里别的不多,就是花草多,不如大侠我们今晚就住在这里好了。“
锦瑟停了步子,手指轻轻抚摸一朵嫩黄的花,再抚摸一朵淡粉色的,舍不得松手。难怪总听别人提起莲院如何如何,她从前也只当莲院只有莲花,说的那些不过是废话,骗人的罢了,现如今自己真的入了莲院,才知自己的短见,可她依旧很高兴,不是因为自己没有受骗,而是如今她来莲院,并不是靠什么乱七八糟的人。
小霸王也看出大侠真心喜欢,不催促她,两人真成了闲庭信步,身后跟随的侍卫早就悄无声息隐了身形,无边的花海里,只有他们两个。
直到走到尽头,锦瑟才发现,这篱笆真的是院子的篱笆,尽头是一个木桩围成的拱形的类似门的东西,藤本月季肆无忌惮攀延上去占据了形状,中间挂了一块古旧的木板,被人随手写上”南宫苑“,预示着此间主人的住所。
锦瑟打量了牌子几眼,里面恰有人走出来,是一位眉眼精致的绝色少女,约二十岁上下,身后跟了四位俏丽的姑娘,”世子远道而来,抚姬有失远迎,还请世子恕罪!“
小霸王看见她也是吃了一惊,”大侠,这是南宫身边的四大总管之一,抚姬,这是夏姑娘。“
抚姬向二人各款款行了一礼,”世子万安,夏姑娘金安!“
小霸王摆摆手,”起来吧,可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随南宫出去了吗?“
”正要向世子告罪,南宫大人刚刚回来,外面又是白鹿书院山长的寿辰,所以苑里忙了一些,这才怠慢了世子和夏姑娘,大人吩咐了,太医就在厅里,待刘院史为姑娘看了伤,二位再行挑选房间也不迟。“
如此安排正好,小霸王询问大侠的意见,大侠自无不可,抚姬早叫人找来了坐辇,但锦瑟想想还是作罢,要在这南宫苑走一走。
进了门,藤本月季的颜色一转,皆染上了橙色,地上深色的青砖铺的整整齐齐,用篱笆隔成的花路,仿佛要越过空气长到人的身上,又仿佛要一整面跌过来将你埋住。花虽多,路却显得简洁,再转了几道弯,拱形的篱笆将青石路笼罩起来,一径玫红色的花朵热热闹闹,你追我赶,挂在半空中直想探下来挨一挨路人,惊人的生命力。
花开得声张,锦瑟却住了手,余光瞟过这窒息人的美景。
抚姬在前面带路,见她有欣赏之意,特地放慢了步子,”大人爱花惜花,所以这莲院各处都种下了不少,姑娘若喜欢,多住些时日也是好的,外间暑气未消,在这莲院避避暑倒是个好去处。“
她不知将锦瑟当成了哪个世家大族的小姐,又是金安,又是步辇的,锦瑟含糊着应了,小霸王却是眼前一亮。
”大侠可要多住些时日?正好养养伤,我可以将他们也留下的。“小霸王一脸期冀,说出的话意有所指。
锦瑟还要安排敏敏入白鹿书院一事,拒了他。
抚姬热络话多,几个人闲聊着便到了大厅,刘院史引锦瑟入内检查了伤势,重新换了药,包扎伤口,嘱咐她要多静养,切不可再走如此多的路,毕竟现在天气炎热,恐伤口复发。
伤势并不严重,却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锦瑟也恐这样回去坏事,“太医,这还需要多久才能好?”
刘院史虽不认识她,但可认识小霸王的紧,不敢怠慢她,“小姑娘,你这伤再有十来天就要长好了,而且保证不会留下疤痕,你放心好了。”
锦瑟听了他的话皱皱眉头,她回去了还有那些个事要做,最主要的武功每日是要练起来的,怎么如此偷懒,“可有什么快些好的法子?就是留些疤痕也是可以的。”
刘院史吓了一跳,都有些怀疑这究竟是不是个小姑娘了,“小姑娘,你这伤虽看着不严重,但伤口深,现在又天气炎热,极容易感染,到时就不是快不快些好的问题了。“
锦瑟默然。
”不过若你真想快些恢复,就得每两个时辰换一次药,内服的也按量喝,少走动,多休息。如此方能提前个三天康复。”
小霸王在大厅里喝着茶,等候大侠,院内突然传来一个清越的声音,略有些尖细,“世子难得来一趟,怎么都不来见见我这个主人?”
小霸王也不起身,眼睛向外一瞟没见到人,“你自忙你的,我自忙我的,见不见的有什么意思?“
门外的人笑,”世子倒是爽快利落,若天下人都像世子一样,我也就轻松了。“
”不过你手底下那个绣禾办事也太不靠谱了,真不知你这眼睛是怎么长的。”
门外的人笑了,“这件事我已经听说了,世子既然发话,我便是想包庇也是不能了,只是她毕竟跟我时间最长,在这里我要向世子讨个人情,对绣禾责罚轻一些还请世子见谅!不过世子放心,欠了那位夏姑娘的我都会补上。”
小霸王冷哼一声,“我倒是不知你拿什么能补上?”
又是一阵笑声传来,“看来这位夏姑娘比我想象得还要重要啊,不过我保证叫世子满意,可好?”
正说着话,刘院史从里间出来,抚姬亲自带了侍女,捧着衣服入内。
“如何?”
“世子放心,这位姑娘只是行动导致伤口裂开,我已经重新上过药,再服一些内补的汤药便好,只是接下来还请静养。”
小霸王点点头,“那你先去抓药吧。”
抚姬刚进去,又带人走了出来,只留下了衣服,“夏姑娘不习惯有生人服侍,不如我去看看午膳安排得怎么样了。”
锦瑟拒了他们,自己换好衣服直接走了出来,大厅里除了小霸王一个人也没有,她出来查看了一圈,脚步转转的便踏了出去,“其他人呢?”
她刚上了药,有些憋闷,甫一出来,肺腑里沾满花香,整个人都轻快了起来,目光落在庭院满架姹紫嫣红的藤本月季上,不自觉走过去,手抚在花瓣上,似想蹂躏,又似舍不得,神情变幻不定,
小霸王也跟在她身后走了出来,四处看看不见刚才说话那人的身影,只是这里遮挡物太多,也不确定人是否还在,“大侠不喜人太多,我便都将他们赶走了,大侠待会还要吃药,不如现在用些午膳如何?”
她的伤口迟迟不好,回去了也是件麻烦事,盯着花架想了想,记起此间还有个主人,“我们留在这里合适吗?听说那个南宫大人已经回来了。”
“大侠不用担心,这里房间如此之多,那南宫一个人也住不过来呀,再说咱们在这里住是给他面子,他高兴还来不及呢。”
这番言论倒是厚脸皮得很,但小霸王理直气壮,做什么都是极有道理的,她也不用瞎操心,“那好吧。”,正要收神,突然觉得被窥视了,条件反射地转过去,却又什么都没有看见,只余满庭院芳菲袅娜。
她仍是换了一件粉色的水月绉纱长裙,仍是女童的小姐打扮,衣裳却是闪耀着细碎的暗芒,像一朵尚未绽放的星星芒花,猪脸面具中嵌入的那双眼睛映了千姹万紫的风流,却又是万般红尘皆归山水的明净,清水分明,叫人不会恍惚。
锦瑟垂了垂眼眸,转向小霸王轻语:“有人在这里?”
小霸王扬眉,叫了一声“南宫”却无人应答,但大侠说有就是有,正要四下找找,却见抚姬从花架一侧转了过来。
“大人路途奔劳,有些不适,歇息了,不知世子唤大热门有何事?午膳已经备好,大人吩咐收拾出了一处新院子,风景不错,特意请夏姑娘小住养伤,午膳也已经送过去了,还请姑娘不要推辞。”抚姬说完,行了一礼。
眼下当务之急自是大侠的伤势,两人也不再耽误,跟随抚姬去了新院。小霸王沿途走过,站在新院子门口时却是吃了一惊,原因无他,这新院子竟然与南宫的住处相去不远,果然是要补偿的意思。
“世子请,夏姑娘请!”抚姬引两人入了院子,“这处院子是两年前南宫大人吩咐建造的,连院子的图纸都是大人亲自设计的,只是竣工之后便一直放着,说来世子、夏姑娘还是第一批客人呢。“
锦瑟跟随抚姬入了内,本来还在疑惑间,一入内却瞬间怔住了。入目高低错落的花架上,竟摆了满满当当的栀子花,洁白的花瓣,滴翠的叶子,馥郁的花香似汇聚成了天上的白云。她远远时还在疑惑那香味怎么如此熟悉,却怎么都没想到竟真的是栀子花。洁白的栀子花,馥郁的栀子花,成片成片数不清的栀子花。
”不知夏姑娘可满意?“抚姬见她愣着不动,开口询问。
她戴了面具,小霸王、抚姬俱看不到她的神情,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此刻究竟是什么表情,又该是什么表情。这没有任何不好,只是太突然了,就好像她在想自己最想要什么,刚想出来大致的轮廓,形象还未具体,那东西就突然具体地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叫她一时间也不知该做何反应了。
”大侠,你怎么了?“小霸王担心她身体不适。
锦瑟扭头盯着他的眼睛,在他的眼睛里找到自己的存在,声音有些干涩,“我没事,可能有些累了。”
“那我扶着大侠吧。”小霸王不由分说扶住了大侠,“我们先去用膳吧,用了膳,喝了药,大侠睡一觉就好了。”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