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活一世,总归是有不尽如意的时候。
如是遇到些生死抉择,像忍一忍最起码不会饿死或胆子小极可能吓死之上两种情况。即怂又穷的刘阿九不可避免地承认,她要钱。
屈于金钱力量及县丞大老爷恶毒威胁,刘家阿九还是老老实实应下了暂时调派去京城的当仵作的差事。
黑夜渐袭,启明星缀着半亮晴空。街上华灯初上,闹市渐寂,不远处的烟柳巷子里起了灯火,忙碌的奉安县陷入了日暮而归一片祥和之中。
大殷国力强盛,民风开放,故而官府规定的宵禁时间比阿九认知的天黑清场要晚一个时辰。
站在县衙大门口,拨拉着掌心里从今日菜钱里抠出来的十文钱,刘阿九鼓着腮帮子,“天天买菜做饭,好好的大姑娘都熏成黄脸婆。”指头数着铜板,她泫然若泣,“日子过得苦没个青春损失费也罢,就这还得被刘扒皮威胁克扣工钱,简直没人权。”
十个铜板在手心里翻来覆去地倒,忽地,不知铜板主人想到了啥,握着铜板地手乍然一合
只见刘阿九单腿迈下层台阶,昂首挺胸,视死如归般握拳点点头,“对,反正这钱不给自己花也会被阿花败完,这几天这尽给别人掏银子,我也得破财好好享受一下。”
说完,整个人便亢奋地朝着街面上走去。没走两步,又萎靡下来,她岣嵝着个背,话音中是对现实认命的凄凉,“这些天开销过大,出差还指不定得花多少,还是存点好。”
刘阿九致命就致命在在时刻包围着她的危机感。想来刚穿越时还以为自己是天选之人作过一阵,奈何一系列人间重创让阿九不得不看清“再不努力就真死翘翘”的残酷事实。
虐渣复仇人生巅峰绝对是不存在的,老老实实找份差事活下去才是正道。于是乎,越来越小气,扣扣搜搜变成了阿九日常。
天刚蒙黑,街灯冉冉,照常理,这个点的奉安应是一整天最热闹的时候。因为现正处三伏天,白日燥热能将人烤成人干,也没几个人是能耐着热上街溜达;反而,日落到宵禁前是街上人最多的时候。
今日却反常,街面上不仅人烟稀少,连做生意的铺子都没几家开的;大街上依稀有冥纸飘过,偶尔出现的人也都行色匆匆,一副如临大灾的模样。
容易被恐慌感染的刘阿九心里隐约不安,她家住东闹市在西县衙刚好是县城的正中心。现在人正在往闹市方向走,等再走到了闹市里面,从闹市回家估计就得就得花小半时辰。
“要不然,要不然明天买馄饨面也行。”迈出去的脚缓缓调转了方向,花钱热情彻底被诡异氛围扑灭。拐弯掉懦懦将吃碗三文钱的馄饨面念头掐死腹中,刘阿九也随众人耷拉个脑袋碎步往家走。“今天黄历不好,还是早点回家为妙。”
风云易变,妖邪作祟;京城不太平,周边县城里亦人人惶恐。
诡秘的氛围使刘阿九脚底下走得更加迅速,没走几步,却不知是谁比她还心切,只觉肩膀一痛,等再反应过来,她手中的铜板已被其撞得脱离手心,掉落一地。
十个铜板砸到地上溅起灰土,或直或立到处溜滚,刘阿九眼睛蓦然瞪圆,瞧着头发直竖,看得心里发毛。
“你走路不长眼啊!”
立即蹲到地上,刘厨娘边捡着散落在自己周边的铜板边对着大路前方急前行的人气急败坏地喊道:“要死啊!走这么快赶着回家投胎啊!”骂完还不解气,阿九仰头冲着那人背影翻了个朝天大白眼。
哪知这不看不打紧,一看倒是有意外收获。
肇事者一身灰布短衣,头戴一顶边角缺口的草帽,他不理会在身后叫嚣的刘阿九,竟然在闹市市口驻足,谨慎左右张望。片刻后,似乎是决定了什么主意,这才抬手将草帽檐压低,低头朝着闹市边上一条小巷口走去。
灰布草帽是农户标配,放人群里也不亮眼,偏偏他左右张望时让刘阿九看到了他侧脸上的疤痕,那不是人人都有的。
俗话曰:“不是冤家不碰头,宿敌见面难消仇。”那张脸,刘阿九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因为这个脸上带刀疤的男子,就是卖给她万恶之源——刘家新晋小祖宗刘阿花的,男人!
向前拾起最后一枚铜板,刘阿九跳起三丈高。她眼放精光,心跳如雷动,“老骗子!别跑!还姑奶奶九十文钱!”
吼完,阿九姑娘便直腰迈开腿,气势汹汹往闹市口旁边的巷里追去。
奉安县城不大,运气好在是京根上的地界,人口流量自然差不到哪里。城区划分的东坊多为住宅,闹市集于城西,如今商铺越开越多,闹市商户的住宅也渐渐搬到了西城中。
天色渐渐昏黑,周边铺店前的灯笼牌匾逐渐稀疏,巷子两边则是一排排大门紧闭的矮脚土房。
还钱两个大字如同助燃油,逼着刘阿九一鼓作气跟得紧。偏偏像是有什么东西阻挡她前行的脚步般,每当她快要追上灰衣男子时,那“骗子”则就拐弯去了另外一条街巷。
如此反复,时近忽远。
跟着晃了好几条街,累的气喘的刘阿九扶着巷墙,呼吸不畅,“臭骗子,腿脚倒是利索。”拗把额头大汗,她微微扯开衣领,“都敢得上职业马拉松选手了。”感慨完,又连吞三口唾沫,阿九方缓过劲来。
得空挺起腰板,环顾四周时,她才发现她自己在的巷子已经是黝黑一片。
古代房子大多低矮破旧,这一片不知道是奉安县的哪一片,比阿九平时见得更为残破。
悬月高挂,光透着薄雾缭绕于四周的土墙之上。墙顶面嵌着碎瓦,瓦片年久老化,表层都泛起青苔。青白相间,似是阴鬼设立人间的入口。
她搓了搓手臂,凭着月光望向前方。自己跟了一路的“黑心商贩”不知什么时候摘掉了草帽,现在正背对着自己一动不动,再前面则是立起来的一面墙。
刘阿九瞧见那堵墙,笑容逐渐灿烂。
真是绝处逢生,天无绝人之路。得亏她一路跟着没掉过队,才能得到这个好机会。不过也是这骗子恶事做多,老天不爽,这三拐两不拐竟然把自己拐到了死胡同中,
刘姓受害女子仰天大笑,她叉腰,“怎么样,臭小子,我看你还要往哪里逃。”
这几天的心酸苦楚终于有了往出倒得地方,她不好好虐虐“罪恶源头”怎么顺下心里这口气!怎么能对得起她损失的那“九十纹钱”还有被阿花蹂躏的掉发损失费!
“想不到想不到,你这骗子骗了我不赶紧逃,竟然还敢在奉安县晃悠。”阿九努力拿鼻孔对着前面的“灰衣男子”,语气嚣张,祭出她那位在奉安当父母官的叔叔,“我给你说,我叔叔可是奉安县丞,识相地就赶快把骗我的钱还我。这样说不定本姑娘还能放你一马,不让你蹲大狱。”
刘阿九说得中气十足,乍然听着还真像那么回事。实则细细听来,会发现她话里面止不住的抖。
毕竟来了半年日日都是心惊胆战的过,哪里有此时耀武扬威,仗势欺人的机会。今日阿九也是估摸这人不是奉安县本地的,故而也有底气,怎么着她也算朝中有人,这时候拿出来以做筹码,也算给自己添胆量。
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人胆子大,“他”对刘阿九所言竟无动于衷,始终保持着阿九看到“他”时的动作,背对着阿九面朝墙,沉默不语。
见人即不回头也不说话,刘阿九估摸着自己是不是下的条件过于苛刻,于是舔了舔下唇,退了一步,“如果你觉得吃亏了,我也可以把鸡还你。”旋即又补充道:“不过那钱你一定得一分不少的还我,况且你也不吃亏,阿花在我家这三天,少说也胖了好几斤。”
刘阿九的声音在空巷子里回荡,半晌,那男子还是没有回头。适时,阿九也发现不大对劲。
她揉了揉眼睛,发现自己看到的那人似乎离自己远了些。心间莫名一慌,刘阿九稍稍往后退了几步。
对面那人及腰的长发染于一袭素衣白裳,风动月照下,衣诀带着青丝舞动。从背后看,隐约可见面纱一角。身姿曼妙,白裙曳地,这明明就是一个女子!
“他…她,这人不是自己刚才追的那个!”
忽而,不知哪里风吹过,伴着苍白月光夜风入骨,让阿九背后因剧烈运动出的汗的渐渐冰冷,使得她不禁打了寒颤。阿九此刻腿发软,只能依靠扶土墙来帮助自己站着。
她声音染上哭腔,“姑娘,我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若是寻仇也千万要找对人啊!千万莫要误伤小的啊!”
阿九话落当即,那名女子终于有了动作。
云遮月,残月如血。薄雾重重之中,只见那女子头部发出“咯吱咯吱”响声,并以一种极其奇怪地姿势缓缓扭动着。每一下,她便离巷口近一分,刹那,正当她贴近,完全要转过来看刘阿九时。
“嗳。”
刘阿九肩膀上突然多出来一只手,阿九僵硬,缓缓闭上眼,只感觉自己处于生死边缘。
只听身后人那人扬声,继续道:“这不是县衙当差的刘阿九嘛!”